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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 八 (第2/2页)

“不知大人今日在此,可算尽兴?”梁权海举着一杯酒,笑着对墨雨问道。“尽兴,尽兴。”墨雨半睁着眼,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梁大人今日的招待,墨,墨某定,定记在心上。等我回去,回去之后,定向阳帅请示加,加封梁大人。”

梁权海听罢,立即说道:“不敢不敢,此乃下官当为之事,安敢靠此来请赏,大人喜欢便是下官的荣幸。”随即将杯中酒饮尽,而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可惜啊,今日下官尚有一件憾事。”

“嗯?”墨雨眉头一皱,“何事啊?”

“下官本想连同大人麾下的官兵一同宴请,可大人却执意不肯。下官明白大人是为下官着想,但未能尽地主之谊,在下心中有愧啊。”

“哦?”墨雨眯着眼睛瞧了梁权海片刻,而后忽然笑了起来,“梁大人,这就是你不懂了。我手下这群人啊,都,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年轻着呢,这种场面现在还不适合他们。万一见得多了,他们可就没心思打仗了。”

“原来如此。”梁权海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大人治军之严,下官佩服不已,也难怪阳帅肯将东湖郡守如此重要一职交付于大人,大人果真深思熟虑。”

“哈,梁大人过奖了,”墨雨用手支着头,闭着眼,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对他们其实也,也没那么苛刻了,来此之前我已经给足了他们银子,他们现在指不定在,在哪潇洒呢。”说罢,又端起酒杯,“来,梁大人,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好,好,下官自然陪大人到尽兴为止。”梁权海一边陪笑,一边趁墨雨醉眼朦胧时,悄悄唤了几名手下过来,对他们耳语了几句,那几人听后立即离开了,梁权海随即回过头继续与墨雨对饮。不知不觉,已是亥时四刻,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子时,墨雨等人终于从即将打烊的酒楼里走了出来,此时墨雨已是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太稳,而梁权海虽尚能站稳,但也是醉意十足,只得让风有任送墨雨和素儿回房,自己则在其余人等的护送下回家。

两刻钟后,风有任扶着墨雨回到了住处,他瞥了一眼剩余的七间屋子,皆是一片漆黑。风有任同素儿一起将墨雨扶到床上躺好,而后将门开出一丝缝隙,确认周围无人后,回身正想唤墨雨起来,却不料墨雨已经坐在桌边,没有一丝醉意。风有任有些错愕,支吾着说道:“大人,您这是......”

墨雨嘴角一扬,“放心,这点酒连开胃都算不上。只不过装醉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方才演得可还逼真?”

风有任笑着答道:“大人这一招连我也骗进去了,在下还以为大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正发愁呢。”坐在一旁的素儿也附和道:“就是,你刚才的样子哪里像个郡守,简直就是个纨绔子弟。”“很好,”墨雨说道,“既然骗过了你们,那梁权海也定不会例外。”

三人正说话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而后晴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任务完成了。”墨雨打开门,见晴雪与其余暗羽悉数到齐,回头对着风有任狡黠地一笑,“风县丞,可以开始了。”

此后的三天十分平静,墨雨白天陪着素儿在县城里闲逛,晚上则窝在房间里,梁权海来拜访了几次,都不得见,他也只能悻悻地回到府上。

然而,就在第四日的傍晚,梁权海的几名下属忽然前来求见,梁权海也不敢怠慢,趁着四下无人之时,忙把他们叫到府内,听他们汇报情况。然而,听到手下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后,梁权海忽然觉得有一股无名火起,他沉默了许久,而后沉声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属下绝无半句虚言,还请大人定夺。”他的其中一名下属颤声答道,其余人则在一旁纷纷点头。梁权海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拳狠砸在桌子上,而后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既然如此,那我也无所顾忌了。尔等立刻去墨大人的住处,就说我有要事求见。”

“遵命。”

“慢,”梁权海的几名下属正转身欲走,却忽然被他叫住,“你们下去休息吧,我亲自去找他。”

夜晚时分,梁权海悄悄来到墨雨的房前,见屋内烛光还亮着,梁权海便不再顾忌,敲了两下门后压低了声音说:“墨大人,在下有要事禀报。”随即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梁权海站直身体,等候着墨雨的到来。墨雨拉开门,撇了撇嘴,问:“梁大人此刻来找我,有何事啊?”

梁权海立刻行礼道:“此时来打扰大人的休息并非下官本意,但下官确有要紧事向大人汇报。”墨雨轻轻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梁大人尽管说来便是。”

梁权海环顾了四周,说:“此处实在不是议事之地,烦请大人到府上一坐。”

听了此话,墨雨眉头微皱,朝屋内瞥了一眼,片刻过后终于应允道:“好,就依梁大人,还请前面带路。”梁权海拜谢过后,便带墨雨到了县衙大堂的内屋。二人进到屋内后,梁权海小心翼翼地环顾屋外,墨雨显得有些不耐烦,斜靠在椅子上问:“梁大人,你到底有何事?”

见四下无人,梁权海这才紧关屋门,坐在墨雨对面,回答:“这么晚请大人到此属实失敬,不过这次在下所讲的事至关重要。大人可还记得来此地时碰到的那伙贼人?”

“当然记得,那不过就是一群普通的毛贼而已,我已司空见惯了。梁大人提他们作甚?”

“那伙贼人绝非普通的盗匪,他们都是王林瑄的手下。”

墨雨皱了皱眉头,“此人是谁?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梁权海连忙解释:“此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大盗,盘踞在源田东北部的山上,手下有近三百余众。此前下官曾想带人清剿,可源田县内兵卒也不过二百五十人,仅够用来防卫贼人,根本无法主动出击。在下也曾向朝廷上报过此事,但无奈没人理睬,只能任由那厮作威作福。”

“竟有此事?”墨雨猛地坐直了身子,注视着梁权海,问道:“若真有此事,梁大人此前为何不报给夏特使?”

梁权海轻叹一声,回答:“夏大人来时,在下也曾想过上报此事,可是那时正是阳帅刚刚起兵之际,若因为源田县这点小事打乱了阳帅的计划,在下内心难安。此外,”梁权海话到此处突然停住,随即凑到墨雨耳边,低声说道:“在下此前曾派出细作潜入到那伙贼人之中,就在今日,那个细作给下官送来了关于那伙山贼的情报,故此,下官今日才斗胆打扰大人。”

“如此说来,梁大人之前不报此事,是为了搜集情报,待到准备充足之后再行动?”

梁权海点头应道:“正是如此。若下官不了解情况便上报此事,只会白白耗费阳帅的时间。因此在下才忍耐至今,为的就是能掌握贼人的动向,而后一举破之。”说罢,梁权海从衣袖里掏出一副图纸将其摊开在桌上,“大人请过目,此图上面所标记的即是那伙贼人的据点及其周围的关卡陷阱。”

墨雨凑到桌前,十分仔细地浏览了这副地图上所标注的各个地点,看罢轻叹一声,“这伙贼人倒是聪明得紧,从此图看,他们每个关卡都丝丝相扣,若要攻克,即便是我手下精兵,也至少要三百人。但若从东湖郡调兵进山清剿,一旦惊动了他们,他们必会隐遁在山林之中,到时想剿除他们更是难上加难。”

一旁的梁权海却笑了,“下官不知用兵之道,不敢妄言。但在下确有一计,可立破这伙贼人。”

“哦?”墨雨挑了挑眉,“还请梁大人赐教。”

“下官从属下那里得知,十五天过后的夜里,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四日,这伙贼人要下山抢掠物资,用以过冬。在下以为可将士兵埋伏在县外村落的周围,待到贼人来犯,一举擒之。”

墨雨笑道:“竟有此事?实乃天助我也,我这就给东湖郡那边送信,叫他们调兵至此,待到贼人来犯时,定教他们悉数葬身于此。梁大人则趁这几日将源田县北部的居民调离居所,好加安抚,以免有所损失。”

“不可,”梁权海摇头道,“下官以为万不可将那些居民撤离啊。”

“哦?这是为何?”

“若贼人到此后看到村落里空无一人,定会怀有戒心,不敢轻易来犯,甚至遁走。下官认为若要全歼这伙贼人,需要等到他们劫掠过后正放松之际,率军围剿。如此,定能使其措手不及。”

就在一瞬之间,梁权海突然感受道一股冷若冰霜的目光直刺心头,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猛然抬起头,迎上的却只是墨雨犹豫不决的眼神。墨雨轻轻摇头,说道:“如梁大人所说,此举定能将贼人剿灭殆尽不假,但使百姓们横遭此祸,墨某心中实为不忍。”

“大人爱民如子,下官十分清楚,但若让贼人有所防备得以逃脱,怕是日后更加棘手啊。下官以为趁此机会将贼人一网打尽实为最妥当之举,还请大人明察。”

墨雨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梁权海笑言道:“墨大人才略过人,定能将此等贼人一举剿灭,属下愿听从调遣。”

墨雨轻轻点头,说:“墨雨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望梁大人斟酌。”

“大人尽管说来,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墨雨面露难色,犹豫了少时还是开口道:“此次剿贼,我想调用东湖郡的灵羽新卫,借此来锻炼他们。但光凭这二百多个少年恐怕无法将贼人剿杀殆尽,故此墨雨想借梁大人手下士兵一用,不知梁大人意下如何啊?”

梁权海微微一愣,而后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何事。自今日起,源田县里二百五十余名士兵此后便是大人的部下了,大人可尽情差遣。”

墨雨亦笑着应道:“多谢梁大人。”

之后的五六日里,每天都有灵羽卫陆续进到源田县里,梁权海清楚墨雨开始调兵了,便松了一口气。他几次想去墨雨住处拜访,商讨战略,却不料都被护卫给拦了下来。他虽少有不悦,但因墨雨每晚都派人告知他日后的安排,他也就此安心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晚,梁权海摆下宴席,墨雨携素儿欣然前往,席间梁权海对墨雨表露自己也想参与此次伏击,墨雨只是对他笑言道:“我与梁大人各司其职,我来杀贼,梁大人来安抚县中百姓,如此才能相得益彰。”梁权海听后,觉得在理,便欣然领命。

两天后的夜里,趁墨雨等人正在村外埋伏盗匪之时,梁权海来到了县衙内的书房,从书柜的一处角落中抽出了几封书信。看着泛黄的信封,梁权海的嘴角不禁微微扬起,正当他想将这些书信借油灯而付之一炬时,他的手却突然僵在半空中,因为他的手指似乎有一股异常的触感。

他将信封翻过来,只见信的封口处早已被拆开。

刹那间,梁权海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股极其彻骨的寒意侵袭了他的全身,他眼前一黑,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但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恢复了清醒,他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从早已被打开的信封中抽出了信纸,仔细地读了起来。

“这,这是......”梁权海握着信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但并非因为恐惧,而是由于愤怒,极致的愤怒。虽然仿造这些书信的人极力想要模仿书信中原本的字体,但梁权海依旧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字体或许可以模仿,但书信所用的纸张却难以模仿,因为这些书信大多是由王林瑄所写,那些草莽之辈自然用不起贵重的纸张,只能随便找一些泛黄的草纸作为回信,但眼前的这些书信,分明是写在官府派发的纸张上面,平日里能碰到这类纸张并且有机会进出梁权海书房的人只有一个。

“呵,风有任,我诚心待你,你却如此负我!”

梁权海咬牙切齿地将书信焚毁殆尽,而后匆匆离开了书房。

此时,素儿正在屋内静等墨雨的捷报,坐在她身边的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看上去比素儿稍长几岁,身着紫裙,长发垂腰,柳眉明眸,唇若朱砂。此人便是风有任之妻,燕如凤。素儿见燕如凤心事重重,便轻握住她的手,笑问道:“燕姐姐有何心事?”

燕如凤缓过神来,忙回答:“没有,没有,夫人不必担心......”

“姐姐不必这么见外,叫我素儿便好。”素儿说着望了望窗外,“姐姐也不必担忧,小雨的本事我清楚,剿除一群乌合之众对他而言绝非难事,况且还有风前辈的为他出谋划策。小雨对我提起风前辈时,可是敬佩有加,想必姐姐也相信风前辈吧。”

听了素儿的话,燕如凤稍稍安了心,而后轻叹:“他虽满腹才学,可始终是直性子,这次遇到墨大人是他三生有幸,否则若是不久之后被梁权海察觉,他定是难逃一死。”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素儿和燕如凤对视一眼,而后素儿起身放轻脚步走到门前,将门轻轻拉出一条缝隙想看一下门外是何人,却不料刚一探头,梁权海便带人闯了进来。

素儿被吓得连退了几步,梁权海见了素儿立刻躬身行礼道,“夫人,冒犯了。下官也不想如此唐突,但下官的确有危机之事想要禀报夫人,还请夫人勿怪。”

素儿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即微笑着说:“梁大人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慢慢说便是。”

梁权海依旧弯着腰行礼,语气悲痛地对素儿讲道:“不瞒夫人说,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走投无路才来请夫人救我。”素儿听了,轻叹一声,而后上前扶起梁权海,问道:“梁大人,到底出了何事?”

梁权海这才抬起头,“县丞风有任,欲构陷我同山贼勾结,还望夫人......”说话间,梁权海的余光瞥到了坐在一旁的燕如凤,刹那间,素儿感受到了梁权海的目光里一股阴冷至极的杀气,她下意识地跑到燕如凤身边,用左臂将她护在身后。

梁权海怔怔地望着素儿和燕如凤,忽然放声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我梁权海糊涂,不曾想到自己的属下早已串通旁人要取我这颗人头,百密一疏,真是百密一疏。”

素儿见梁权海此等癫狂的模样,不敢出声,只得同如凤一起向床边退去。梁权海笑过了,转身对素儿说:“既然夫人什么都知道了,那下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是不知夫人是否愿意配合在下与墨大人交涉。”

素儿一边向后退,一边正色厉声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梁权海没有回应,只是笑着对自己的手下做了一个手势,他的几名下属领命之后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缓缓向素儿与如凤二人逼近。素儿二人退到了床边,见梁权海的下属围了上来,素儿咽了咽口水,将右手伸入到床边的枕头下面。梁权海在一旁见到二人进退维谷的模样,冷笑一声命令道:“拿下。”

突然之间,梁权海的后脑挨了重重的一击,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素儿与燕如凤呆呆地看着梁权海的下属们将他五花大绑,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梁权海的一名手下快步走到素儿面前跪下,声音颤抖地说:“小人奉墨大人之命保护夫人,方才让夫人受惊,小人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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