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长安 第43节 (第2/2页)
“小道长何须多礼。”那人的声音很是悦耳,连平平常常说话都像是带着笑。
引商这才细看了他两眼,然后难掩心中惊讶。这人虽是个年轻男子,却生了副连女子都难及的好相貌,一颦一笑都带着媚态。他自称是这家钱钱柜坊新招的伙计,名唤苏雅。说完话,钱钱在铺子里叫了他一声,他便应声进了门,走之前还不忘扭过头说了声,“小道长有缘再见。”
那笑声和姿态都让华鸢恨不得从地上捡块石头冲对方后脑扔过去,他也当真这样做了,幸好被引商拦住,才没打中。
不过很快,两人身侧突然飞过去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刚好打在了苏雅头上,引得对方一阵呼痛,回头看看到底是干的好事。
引商和华鸢的胳膊还“纠缠”在一起未动,只有两手空空的花渡默默望向了远方,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苏雅没逮到证据,只能作罢,正待转身回屋的时候,匆匆赶到这里的天灵一见自己的人都在拿石头打人,便也傻乎乎的搬起墙边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迎面朝着苏雅打了过去。
他难得这样灵活一次,苏雅就算想要闪身,也被那石头砸了个正着,而且刚刚好砸在脸上。
引商倒吸了一口气。
苏雅虽然是钱钱不在家这几日,铺子里的人自己做主招来的伙计,但是好歹也算是柜坊的人。钱钱走出门一见这情形,想也未想便向这几个罪魁祸首伸出手,“拿钱。”
打伤了人,哪有不赔钱的道理?
引商自知理亏,伸手在钱袋里摸了摸,摸到的却只有卫瑕放在她这里的几张凭帖。那可是他们用来买房子的钱!
苏雅一只手捂着脸半蹲在铺子门口,一只手却晃了晃,向自己的掌柜求情道,“没……没事。”
他那样子可不像是没事。钱钱也不理会,叫伙计拿了个账本过来就开始算起总共要多少钱合适。
幸好这时卫钰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左右看看,虽未弄清现在的状况,但也自屋子里拿出一纸一笔,写了张字据递给钱钱,“一会儿自会有人送钱过来,还请娘子暂且收留舍弟。”
他不认得钱钱到底是谁,只知对方是这宅子的主人,递了那张字据过去,便带着一脸的疲惫匆匆离去。
钱钱看了一眼那字据上的“卫钰”二字,收了东西进屋,没再与屋外这些人多言。
引商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扭头轻轻拍了天灵脑袋一下,“下次别跟着乱打人!”
天灵颇为委屈,最后主动提出要留在钱钱柜坊守着卫瑕。刚好走出门的李瑾似乎要与他们谈谈近日发生的事情,引商便点点头,同意了这两者的提议。
离开前,她不忘去向苏雅连声道歉,并称自己明日一定带赔礼上门,苏雅却像是再也不想跟她说话,摆摆手就避之不及的进屋了。
入夜,永宁坊各处都熄了灯,钱钱柜坊也不例外。
苏雅是住在这柜坊里面的,不过在那没有光亮的屋子里,与其他伙计住在一起的他却突然站起身走至窗边,然后摸出了一面铜镜照了照自己的样子。
自白日时被石头砸了那么一下之后,他便以麻布缠住了自己的脸,如今一点点解开那布条,展露在镜子面前的却是一张五官已经挪了位的脸,眼鼻深深凹陷下去,让他用力拽了好几下才将脸皮拽回原位。只是那样子还是有些奇怪,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还有一只眼睛竟是含在嘴里的。
他轻轻抚过这张已经扭得不像样子的脸,像是对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声气,便收了镜子推门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他走了没多久,便穿过另一扇房门走了进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受了重伤的卫瑕还有天灵躺在那里。
天灵睡觉时很不老实,躺在地上翻来翻去的。苏雅在他身边停留了一瞬,忍住了踢起一脚的冲动,只是哼了一声,像是在鄙夷对方那副皮相,然后便跨过他走至卫瑕身前。
哪怕是受了这样重的伤,床榻上的年轻男子在睡梦中也没有因为无法忍痛而皱起眉头。淡淡的月光洒下来,正好照得美人面容如玉。
苏雅探出一只手去,轻轻抚过对方的面庞,一路向下,游移至对方的胸膛处。那手竟然因为太过愉悦,而有些微微颤抖。
他看中这副皮囊实在是太久了,终于……终于能够成为自己的。
“咻!”
未等他手下用力,耳边已传来一阵剧痛。
他连忙伸手摸去,却惊觉自己半个耳朵已经被人削下,而与那半只耳朵一起静静躺在地下的,仅仅是一张从账本上随手撕下的碎纸片罢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后,不成形的两只眼睛看到的却是站在暗处的那个略显壮硕的身影。
天灵捧着屋子里仅有的一本账本站在他的对面,眼见着对方在惊慌困惑之下仓皇逃走,正欲追上去的时候,便听卫瑕终于忍不住那痛楚,轻哼了一声醒来,朦朦胧胧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回答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坚定。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画皮鬼(6)
跟着李瑾回到陇西王府时,引商意外的见到了钱钱的儿子林瑛。这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正坐在门口等着什么,待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来时,不由站起身将队伍里的人都看了个遍,最后越看目光越是黯淡,欣喜的神情也渐渐变为了失落。
相较之下,李瑾倒是难得的亲切,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进门,“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
许是想到自己说出理由来,面前的人会不高兴,林瑛只是动了动唇,最后摇了摇头没说话。
不过他不说,李瑾也猜得到原因,不由叹了声气,唤府中婢女来将孩子带回屋子。
花渡有公务要办,引商身边只有华鸢执着的跟了过来,两人进了书房之后,李瑾与金吾卫的长史也走了进来,前者坐到他们对面,后者守在已经关严的房门边。
李瑾向来不是多话之人,张口便直言道,“是人是鬼,是神是妖,你们这些人的事情,我不想多问,也不想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不记得。只是,我希望你们也同样如此。”
说着,瞥了一眼长史,示意他说下去。
长史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无需多想便接着说道,“二位可知卫家三郎今日见到郡王后说了些什么?他说,‘早知避出卫家仍难避灾祸,不如一开始就不避。’二位明白了吗?三郎居于道观不过是无奈之举,至于这其中的曲折,无关之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从今往后,三郎怕是再也不能回你们那里去了,二位只当自己从未结识过这样一个人就是了。此前听说过什么,也都忘了吧。”
引商半天没说话。她也想过卫瑕急急忙忙离开卫家的理由不简单,甚至知道长史句句在理,但是真的听在耳朵里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而她所不知道的真相,正是她不可以触碰的地方。明明是活生生的生活在她身边的人,却又像是远在天边。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有李瑾和长史的语气神情,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与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而且一旦有所牵扯,就会惹祸上身。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李瑾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笺,“上面写着的东西,你们永远都猜不到,也不需要知道。这是数不清的人以命换来的,若是有什么闪失,长安城定是血流成河。但这与你们毫无关系,你们只需清楚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安分守已,永远也别妄想探知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不然,今日出了这事,你们已经很难走出这座郡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