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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第2/2页)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谢绮蓝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主人,水已经烧起来了,要不要备早……”

她站在门前愣住了。

江弈怀看见她僵直的影子,意犹未尽地揉了揉裴思渡的侧耳,道:“不必备了,他一时醒不过来,我也得睡一阵,熬了一夜,困了。”

谢绮蓝的影子没动,如果江弈怀此时回头,大概能看见她像是见了鬼的表情,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轻手轻脚地抱起了裴思渡,走向自己的卧房,道:“水好了叫我。”

裴思渡仍旧不清醒,他做了好多梦,前世的今生的画面一层层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副腐烂的丹青。

恍惚中他好像还在跟他爹对坐相谈,却在一瞬间又回到了诏狱,被人摁在地上活活打断了腿。

他疯狂地挣扎着,可是这些恐惧就像是附骨之疽,裴思渡崩溃地陷在里面,一次一次地轮回。

这些错乱的记忆定格在自己头颅被砍下的那一刹。

裴思渡猛地惊醒,眼还没睁就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自己的脖颈。

但是没有摸成。

因为习惯用的那只手正被一股力压着,动也动不了。

裴思渡不耐烦地睁开眼,只见一张睡熟了的脸近在咫尺。

是江弈怀。

他们两个挤在一张巴掌大的罗汉榻上,心口相贴,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也不知道是姿势不对还是边上多躺了个人,江弈怀睡得也不安稳,小狗似的直往他怀里蹭,恨不得把他拱到床底下去。

裴思渡在岌岌可危中,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伸手撑了一把床沿,将江弈怀往怀中捞了捞。一股馥郁的檐卜香钻进他的鼻尖,将方才梦魇而生的焦躁都一股脑地挤出去了。

在这片少见的宁谧中,裴思渡想到了他们初见的那天,熙熙攘攘的长街,他们隔着人海相望,江弈怀摘下了面上的团扇。

一度惊鸿。

有些人轻描淡写的瞥一眼也能成魂牵梦萦。

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那日的檐卜香刻在了他的心中,久久不散,变成了安抚他的良药,此刻嗅着,竟也能尝出两分岁月静好的滋味来。

裴思渡本能地埋首到江弈怀的颈侧,深深嗅了嗅,平静地阖上了眼。

他觉得自己大概很像个没见过女人的登徒子。

但是不可否认,跟江弈怀靠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焦躁被一点点平复下来。那些时不我待的紧张感,好像被这片清浅的檐卜花香松的平缓。

不一阵,江弈怀深吸一口气,道:“哥,你醒了?”

“嗯。”裴思渡下意识想起身,却被江弈怀一把抱住了腰。他没再动,江弈怀就见缝插针地钻到他襟口,软绵绵地蹭了蹭,道:“好困,我昨天在宫中跑了一夜,天亮才歇下,你再陪我睡一阵行吗?”

这话说得可怜巴巴的。

裴思渡不免有些无奈,可真是个祖宗。

他往常没见过这样黏糊的江弈怀,就当他是刚睡醒,小孩儿撒娇。他侧了身把人揽进了怀里轻拍了两下,“你睡吧,我不走,等你睡醒了再说。”

江弈怀闻言安心地枕在了他肩上,不一阵,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

人睡着了。

裴思渡却不大想接着睡了。

他脑中慢条斯理地想着。

他睡过去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叫邺城今夜要变天?为什么自己不能出去?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裴思渡睁着眼,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房梁看了好一阵,终于也耐不住安神香残存的药劲,睡着了。

再醒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束了冠的发在榻上蹭得乱七八糟,看着活像是团有想法的鸡窝,与人模狗样的裴大人丝毫不沾边。而且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右手还被江弈怀枕得彻底麻了劲,抬一下都费力。自己束个发比登天还难。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铜镜里衣冠不整的自己,心里将江弈怀骂得狗血淋头。

被骂得狗血淋头那位似是心有所感,迅速一身女裙穿完,连云鬓也没挽上就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红裙黑发,活像是只飘逸的女鬼。

江弈怀走近了,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荔枝眼看着裴思渡,道:“需要我给你束发吗?”

裴思渡垂眸睨视着他,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总不能叫谢绮蓝给自己来戴冠吧?

那也太不像话了。

他心烦意乱地道:“就你来。”

“好。”

江弈怀这时候那股粘人的小狗劲儿去了,又变成了不能说的黄花大姑娘。他红着耳朵道:“那你坐下吧哥,我不够高,够不着你的冠。”

江弈怀在他这个年纪算长得高的,但是裴思渡也是丢人群里戳天的个儿,站起来硬生生比江弈怀高了一个脑袋。江弈怀就是踮起脚也够得勉强。

裴思渡敛目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道:“小犊子事儿还挺多。”

话是这么说,他为了照顾一下矮个儿的自尊,口嫌体正地找了个凳子,坐在了镜边,道:“来吧。”

江弈怀小心翼翼拆了他的冠,一头漆黑的发便好似流水般倾泻而下。

裴思渡的头发很好,梳子一梳便开了,握在手中真像是一泓流水。

江弈怀的动作便愈轻,裴思渡几乎感觉不到痛,他抬眼盯着镜中的江弈怀,发现披下头发的江弈怀就像是敛了锋刃的一把刀,没了平日里扎手的明艳,反而我见犹怜,更引得人去□□。

裴思渡一时间有些晃神,似乎很难将这样的人与上辈子的那个傀儡皇帝联系上。

这样的江弈怀才更像是个人,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江弈怀捏着梳子缓缓为他梳着头,在镜子的光影中与他匆匆交换了目光。

裴思渡敏锐地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慌张的逃避。

江弈怀忽而开口,“哥,昨夜我又杀人了。”

他神色有些寂寥,手一颤,梳子掉到了地上:“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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