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噩梦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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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钧接到了任尘白的电话。
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来电显示之前, 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是一小段手机拍摄的内容,角度不太好,画面也很不清晰, 应当不是通过正常方式拍摄的。
的确不是 ,龚寒柔剧组很快就进行了相应处理和追责。
发布者很快删除了视频,但拷贝版早已经在网上彻底流传开,热度非常高,不可能删得干净。
视频里的任尘白显然已经疯了。
一个思维能力正常、还有最基本逻辑和理智的人, 不可能会做得出那些事。
任尘白瘫坐在剧组用来进行访谈的拍摄间里。
任尘白在对着每一个人不断说话。
那些话完全没有逻辑,混乱颠倒、含混模糊,却说得又快又急,像是生怕遭到任何反驳。他说他有个弟弟。
任尘白对每个人说他有个弟弟,非常聪明,非常优秀,是被母亲从海边领回家的。
任尘白其实比他们更了解骆积。
因为那种完全扭曲和偏执的、已经算得上神经质的注视,任尘白的确比绝大多数人更了解骆枳。
任尘白知道骆枳喜欢在有阳光的房间里画画,知道骆枳不再唱歌,是因为严重的耳鸣和听力衰退干扰了对乐音的判断和把握——这种恶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情绪和身体状况的影响。
任尘白知道骆枳有在主动看医生,但很多问题很难只是单纯靠药物治愈。
任尘白不停地说。骆枳对色彩的运用把握到了专业领域里都受赞叹,后来画不好了,只是因为心情不好。骆积其实还有三首歌没发出来,光是词曲加小样就让几个音乐公司争相开高价去抢,之所以没发出来, 只是因为唱得自己不满意……
任尘白说着说着就看见了骆橙。
他看着骆橙, 像是短暂地清醒过来了那么一瞬。对现实的强烈恐惧让他显得尤为狰狞可怖,却又忽然浮现出恍惚的恶劣快意。
他忽然对骆橙说,骆枳挑剧本的眼力也出众。影视公司归根结底靠的毕竟还是收视率,淮生娱乐就是靠骆枳挑的剧本逆风翻盘的。
骆枳的天赋全在这些事上,骆枳对情感有天然敏锐的感知。那些画漂亮是因为色彩里蕴藏的热烈激情,那些歌好听是因为调子像是从久远的早被遗失的梦里淌出来,就连挑剧本的直觉也是靠这个。
但骆橙已经没有机会和资格了,骆积甚至没有把这份剧本留给她——在骆橙帮简怀逸弄走公司以后,骆积就把剧本挂去网上卖了。
"你把这当报复吗这不是报复,不配他报复。"
任尘白盯着骆橙,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脸上慢慢拧出不知嘲人还是嘲己的冷笑∶"他只是,不再管你了。"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骆钧就在看着这句话。
大概是因为视频里的状态实在太不正常,听到任尘白在电话里的声音,骆钧下意识愣了下。
"你在哪"任尘白的语气相较视频里还算正常,声音却有种诡异的嘶哑,""你在哪,在找他吗。"
骆钧慢慢放下手机。
他看了看自己在的地方。
一个寒酸到极点的廉价黑旅店的小房间,他正坐在斑驳的地板上,窗户很狭小,看不清外面的天色。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通过这种假惺惺的自我折磨来自以为是地赎罪,妄图减轻负罪感,他其实羡慕任尘白,他宁可疯了。
"没在找。"骆钩茫然坐了许久,终于开口,"找不到了。"
这显然不是电话另一头在等的答案,对面骤然陷入沉默,喘息声慢慢渗出阴寒的冷意。
任尘白喘了几口气,嘶哑开口∶"既然。"
他像是连完整的话也很难说出来,吐出几个字,就又被喘息打断∶"既然这样……"
骆钧按开手机熄下去的屏幕。
任尘白没有清醒,说多了话,还是听得出视频中如出一辙的梦吃——只不过,现在或许是另外场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最为可怖和森寒的噩梦了。
"任尘白。"骆钧低声打断他,"你现在看到什么"
电话对面一片死寂,连喘息声也停了几秒才恢复∶"什么"
骆钧看着地板被磨花的斑驳纹路。他同样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多半也是在某种意义上疯了,他甚至想去复制任尘白正在做的噩梦。
但沉沦在噩梦里总比清醒好。
他完全没有办法入睡,即使吃了药也只管几个小时,他不停地打骆枳喜欢的那个游戏,甚至设法申诉回了骆积的游戏账号——这个决定让他后悔了很久。
骆枳的那个游戏账号,唯一的一条还没被点掉的未读消息,是官方发送的生日祝福。信封图标的状态还是闭合的,骆积没有把它点开。
他一度以为,这段痛苦和折磨的时长有限,时间会把过去的事磨平。
会有一天,他想起弟弟的时候依然会胸闷到喘不上气,但也能带着这副镣铐活下去,活在故作平静的伪饰里。
但他没有得到缓刑的资格,他甚至不如任尘白。
"我不如你。"骆钧看着手机,"知道他那么多事。"骆钧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骆枳活了二十三年,这其实是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
而由于太过漫长的忽视、冷淡和刻意疏离,二十三年来发生在骆枳身上的事,骆钧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概念。
时间会把过去的事磨平,可如果一直都有新的惩罚和折磨,不断落下来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骆枳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对他来说全是新的。
他控制不住地去找那些被他亲手打碎丢掉的拼图,每找到一片,就有一把凌迟的刀剐在他身上。
"我多可笑。"骆钩说,"你管他叫弟弟,我希望这是真的。"
如果真像是任尘白的幻觉,骆枳成了任家的孩子,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会有这么懦弱的兄长,去臆想着自己的弟弟可以被别人领回家,被别人保护。弟弟睡在了海里,做哥哥的去遗憾别人没把弟弟领回家。
看,新的凌迟。活该的。
他在嫉妒任尘白陷入的那场混沌的、与现实割裂开的噩梦。
骆钧忽然开口∶"我让人去海里找了。"
他听出电话对面的气息陡然急促,骆钧看着眼前的地板,低声继续说下去∶"找不到,找了很久。那是片海,没办法抽干。"
"我在外面,在。"骆钧的声音像是忽然吞了一大块湿沙。
他格外艰难地用力吞咽了下,才继续说下去∶"在去给他办一份证明。"
"办一份证明。"骆钧说,"如果成功,能拿到他留下的东西。''
任尘白如他所想的进了圈套。
电话对面的喘息声都开始混乱,连声音也变成急不可待的紧张战栗∶"你在哪"
骆钧报出了个地方。对面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骆钧愣愣坐了一阵,把那个视频看完,才吃力地站起身。
怎么会不进圈套。
就算那根救命的稻草,其实只不过是海市蜃楼里冰冷的幻象,又怎么忍得住不扑过去死死攥住。
面对现实里不会结束的刑期,就连疯疯癫癫溺在一场由海市蜃楼构成的噩梦里,混沌恍惚地过完一生,都显得奢侈和幸运。
…拿到骆积的死亡证明和遗产分配以后。
任尘白会把那个噩梦分给他,把他也拽下去吗
两天后,骆钧得到了这个答案。
他在医院醒过来,逐渐回忆起那通电话之后发生的事。
他作为直系亲属,办理了骆积的死亡证明,拿到了骆积在生前做的遗产公证。然后他见到了任尘白。
任尘白已经完全像是个半死不活的游魂,但他做的这件事,似乎还是触碰到了对方的底线。
任尘白发狂似的扑过来,差一点就拧断了他的脖子。有人报了警,任尘白被控制住,他被送去了医院
骆钧摸着自己的喉咙。
他不记得更多的感受了,只能想起那种可怖的窒息感。
不论胸廓怎么拿张,都灌不进任何一丝空气,动不了,看着视野暗下去。
…如果是溺在海水里呢
如果不仅仅是奎息,而是溺在冰冷的海水里,要比这种感受煎熬多少
骆钧穿好衬衫,用领口把淤紫遮住。
他设法找到了荀臻,从对方那里求来了一个探视机会,被护士领进加了栅栏的特殊病房,看到任尘白被束缚带牢牢捆着。
迎上任尘白的视线,对方的眼神让他心口隐隐发沉。
任尘白盯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像是长出淬毒的细藤。
那些藤条蜿蜒蔓生,慢慢缠住他的手脚,他像是被扯着就那么长在了地上。
……任尘白像是醒过来了。
骆钧站在探视窗外。
在任尘白面前的那张桌子上,他看到了骆积的死亡证明,还有那份遗产公证书。
骆枳做过遗产公证,这本身没什么特殊的,骆钧自己也做过。
在他们这个圈子,很多人一成年就会去做这个,并不代表什么更特殊的意义。只是因为涉及的大宗利益关系通常都相对复杂,提前做好遗产公证,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特殊的是,骆积的遗产分配非常琐碎。
琐碎到当骆钧提供了相关证明,拿到骆积的遗产分配协议书,甚至以为骆枳是把这东西当日记写了。
"现在的公证处很方便,可以直接发视频给他们。随便说,他们会挑出重点,帮你转成正式合同。"
任尘白仍旧盯着骆钧,他的语速流利了不少,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眼底盘踞的阴郁却叫人背后泛寒∶"看过他的视频吗"
骆钧沉默。他当然知道任尘白说的"他"是谁,也当然看过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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