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 骨蜕 (第2/2页)
“李施主何出此言……啊!”
白陌良听不懂这话什么含义,以为李琢玉又在说什么胡话,直到陆挽溪拿出一面镜子,他才发现自己头发散乱,脸上浮起了一层皮垢,上面满是黑色的污秽,眼角处更是多出了一团米黄色的疙瘩,他才意识到这是骨蜕境带来的变化,顿时脸色绯红,转身一脚蹬出,或许过于慌乱,又或许刚突破,气息不稳,总之在越过土胚墙的时候,栽倒了下去。
一声闷响过后,便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白陌良羞愧难当,飞也似的逃离了此地。
“扑通~”
祥和村西边的河中激起了浪花,白陌良一丝不挂地钻入水中,全身上下几乎体无完肤,每一寸都出现了褶皱,他知道这是骨蜕境的必经之路,并不感到奇怪,甚至觉得全所未有的畅快。
他潜入河底,身形极快,手脚并用,一瞬就游了数百米,水流的阻力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将他表皮的那层躯壳剥开了,不一会,一层薄膜便浮出水面,这正是白陌良蜕去的旧皮囊。
此时的白陌良,身上每一处毛孔都焕然一新,像鱼的鳃一样翕张,仿佛可以在水下呼吸。
夜色下,树影婆娑,微风阵阵,河流正中央突然冒出一个头,当时树梢上只挂着一抹月牙,天地并不皎洁,光线暗淡,可就算这样,仍旧能一眼看出,那是一个美男子。
白陌良游回岸边,却发现自己的道袍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碧玉小脚,这双小脚干净,无暇,慢悠悠地拍打着水面,细小浪花扬起,沾湿了蓝色的裙摆。
白陌良看到陆挽溪的那一刻,二话不说,赶紧将脑袋沉了下去,水面又归于平静。
“啧。”陆挽溪狡黠的眼珠闪闪发亮,“无良道人,快出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河面微波粼粼,树叶哗哗作响,除此之外,别无动静。
陆挽溪眼珠一转,小脸上出现了两道酒窝,她眉头一皱,继而扬起,有恃无恐道:“无良道人,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道袍烧了,让你一直待在水里!”
“陆施主,强扭的瓜不甜,你为何非要苦苦相逼?”白陌良终于冒了头,焉声说:“道袍可是小道的身家性命,万万烧不得,还望陆施主大人有大量,将衣服还于我。”
白陌良的道袍乃是其师尊亲手为其缝制,对他而言具有别样的意义。
“我只是想告诉你关于王二狗的事情,又不是在逼良为娼,你在想什么呀?什么强扭的瓜不甜?无良道人,你该不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陆挽溪冷冷一笑,小脚轻拍水面,整个人从岸边飞起,落在不远处,她背对白陌良道,“亏得本姑娘还用忘尘沙将你道袍清洗干净,哼,现在看来,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了!”
忘尘沙乃是一种除秽之宝,产于北疆,其色如黄土,其形如砂砾,但本质上是一群虫卵,此虫可饮人体之汗液,食皮囊之污秽,无毒无害,将其放置于需清洗的衣物之上,虫卵自可破茧而出,将衣服上的一切杂质吞入腹中,只需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小虫便会从衣服里自行飞出,然后寿终正寝,零落成泥,由于其培育的条件及其苛刻,就连王公贵族也极少以其作为洗涤衣服的工具,毕竟这东西,有市无价,弥足珍贵。
就是这样的宝贝,被陆挽溪随手用了出去,若是识货之人见到定会骂道姑娘败家,此举实在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但白陌良没听说过什么叫忘尘沙,只当是一种普通法宝,并没有追问,而是赶紧四下寻找,果不其然,陆挽溪方才坐的地方出现了一套折叠整齐的衣服,红色内里,白色外衣,衣袍上还绣着一朵不知名的花,不是他的道袍是什么?
道袍上边压着一块玉佩,极尽妍丽,玲珑剔透,正是王三鱼赠与他的玉佩。
夜风微凉。
“怎么,还怕本姑娘回头占你便宜?”陆挽溪等了半天没动静,眼珠一转,大大咧咧地回了头,白陌良却已穿戴整齐站在她身后,只是脚步过于轻盈,所以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陆挽溪微微诧异,“哟,难怪,原来身法已达入微,看来这次顿悟让你受益匪浅啊!”
“陆施主见笑了。”白陌良没有多说废话,直入主题道:“小道也觉得王驼子之事存在蹊跷,不知施主有何高见?”
“都说了叫我挽溪,别施主来施主去的,本姑娘耳朵都听腻了。”陆挽溪双手叉腰,嘟起了小嘴,“听到没有?”
“陆施……挽溪姑娘。”白陌良看了眼神色不善的陆挽溪,立马就改了口。
“哼,这还差不多!”陆挽溪看了眼白陌良腰间的玉佩,啧啧道:“你该不会以为这玉佩的原主人是王三鱼吧?”
“难道不是?”无良道人反问。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王驼子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吗?实话告诉你,这块玉佩乃是王驼子从功德箱盗取之物,王三鱼将其卷入井底,这玉佩才被王三鱼据为己有。”陆挽溪手中多了一个木匣,“当时玉佩就放在这千年檀木匣中,你若不信,自可将玉佩放进去,其大小刚好合适,若是细闻玉佩,上面应当还有檀木清香。”
“挽溪姑娘的话小道自然相信,只是有些事小道还理不清。”白陌良头绪有点乱,他思考问题的时候眼眸总是低垂的。
“哦?不如这样,本姑娘问你几个问题,说不定你朝我问的方向思考,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呢?”陆挽溪做了一个俏皮的举动,她将双手别在身后,一只雪白小腿往后翘起,上身则微微前倾,贴近白陌良道:“那就从王三鱼说起,据你所说,他为了复仇才将王二狗杀害,可祥和村只有一口井,几乎所有村民都会去那里打水,按道理,王三鱼报仇的机会多的是,为何偏偏选在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有何特殊之处吗?”白陌良兀自念道,接着眼前一亮,“难道杀死亲兄弟不只是为了报仇?”
“没错,无良道人果然一点就通!”陆挽溪目露欣赏之色,嘴角弯起,看了看白陌良腰间的玉佩,意味深长道:“杀掉王二狗只是顺手而为,王三鱼的目标…..是这玉佩,根据他在阵法空间里的异常举动,不难看出,他最大的愿望并非报仇雪恨,而是和妻子再续前缘,他拥有灵体自不必担心魂飞魄散,但阿钰不一样,她需要一副躯壳,这块玉佩便是是不二之选,无良道人,你瞧瞧人家多痴情,再看看你,哼!”
说着,陆挽溪又吹胡子瞪眼起来,她知道无良道人此时也说不上什么话,便接着道:“既然如此,本姑娘还有两个问题,第一,这玉佩不是俗物,为何出现在一座乡间小庙?第二,王二狗乃凡夫俗子,从何得知这玉佩的藏身之处?”
“还请小溪姑娘指教。”
“第一个问题本姑娘也无从得知,但第二个问题……”陆挽溪微微压低了眼眸,“答案不已是呼之欲出了吗?”
“莫非那王二狗是受人指使?”
陆挽溪莞尔一笑,点头道:“没错,那人想要干什么,你是不是也已有了答案?”
“略有推测,可经不住推敲。”白陌良道,“那幕后之人若要杀李琢玉,何苦绕这么大的弯子?先是利用王二狗拿走玉佩,然后引蛇出洞,造出王二狗消失之相,接着指使王夫人激起民愤,借刀杀人,若不是那场大雨,恐怕就连我也遭遇了无妄之灾。”
“那人既可以悄无声息杀王夫人灭口,自然也可瞬息之间夺走李琢玉性命,但那人偏偏没这么做,如此束手束脚,想必是有所忌讳。”陆挽溪并没有点出那场雨乃是她的杰作,她一本正经道:“至于他为何要谋杀李琢玉,也许得问问李琢玉本人了。不过很有意思的是,那人就算本领通天,应该算不到你们会误入阵法,更算不到,你们会从中逃出生天,将这块玉佩带出来。”
“小溪姑娘的意思是……这玉佩是现在唯一的线索?”白陌良道,“若是能找到这玉佩的来源,兴许那幕后之人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陆挽溪伸了个懒腰,“不过这件事可能牵涉甚深,虽然那人差点要了你的小命,本姑娘还是劝你莫要掺和其中为好。”
白陌良似乎没听出弦外之音,低头用手摩挲着玉佩。
陆挽溪独自往前走,接着提醒道:“那小子身世捉摸不定,但绝对来头不小,幕后之人刺杀未果,说不定后续还会有所动作,你确定要和他一同上路?”
白陌良抬头看了眼陆挽溪,大声说道:“多谢挽溪姑娘提醒,只是小道答应过老先生,事关道心,这段路是非走不可了,但小道劝挽溪姑娘莫要再跟着我,前路凶险,恐遭不测,若真想同行,姑娘另寻他路,你我朝明县汇合也不是不可……”
陆挽溪没有停下脚步,河风撩起她的发丝和裙摆,地面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她此时的脸上浮现出了悲喜莫辨的表情,瞳孔里散着幽蓝色的光。
“哼,还想甩开我?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