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休养 (第2/2页)
“不是你的问题。”陆笙垂头苦笑,“我在想,是不是我太自私了,非要拉你和我一起报仇?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简恒听得一头雾水:“你救了我,为什么要往身上揽罪?”
陆笙双手交握,手背骨节全然凸起:“如果不是我爹……把你带回来,也许你不会少了一魂,更不会如此体弱。”
简恒这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他怕自己害了她,更怕她的体弱,和他有关。
“看来你也该好好读医书了。”简恒有些哭笑不得,“三魂在投胎前就已经有了,缺了应该是出生时遭遇了变故。”
就算陆佑裔收留她,另有目的,她也毫无所谓:“我不怪陆老爷,更不会怪你,为了你死,总好过一无是处,就像那头老牛一样,有点利用价值。”
按照陆佑裔的生前回忆,那些本该养育她的人,当她是累赘,她又何必剃头挑子一头热,非去图个女儿的身份?
“可是……”陆笙一颗心仍是乱的。
简恒对自己的处境,有清醒的认识:“你仔细想想就知道,我留下来,才会更糟。不和你一起,我吃什么?住哪里?靠什么维生?肚子里的墨水,又变不出钱。”
她擅长的那些事,没有一样,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卖药材?药铺不收,还要嫌女流之辈拿来的东西晦气;当先生,只怕学堂的门都进不去,等你以后回来,早就化为一抔黄土,尸骨无存了。”
“你不会有事的!”陆笙不忍听她这么贬低自己。
他上下唇不住翕动,想劝上几句,却怎么都说不出后文。
“这都得日后见分晓。”简恒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敲打他,“如果你对我有愧,就在路上找到治好我的法子,否则我就当你不信天命那套说辞,只是戏言。”
“当然不是。”陆笙立下保证,“我绝不会骗你。”
“那就没什么了。”简恒得到满意的答复,一口气喝完了药,精神也好上许多,“还是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吧。”
她说起第一次通灵后的发现:“如果我没猜错,那天的阵法是翻漩阵。”
翻漩阵是数百年前,帝王们用来处理犯人的阵法。
由于过度残忍,留下的记载不多,但她也能从片纸只字中,拼凑出四五分来。
数百年前,他们所处的大安国,掌权者德不配位,昏庸无能,不求励精图治,只想取乐。
于是召集一群术士,在京城中的御花园内摆阵享乐。
那群术士最初只想玩些‘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民间把戏,但是却没法讨圣上欢心。
为了得到更多赏赐,术士们联合起来,用摄魂术夺了大牢内死囚心神,再将这些失去神志的人,关入阵法。
简恒仿佛亲眼见过一般,声音越来越冷:“死囚们在阵法中,会逐渐丧失理智,互相残杀,留得血越多,外面的结界也就越厚,就像那晚一样。”
陆笙闻言,甚是难过,但只能忍痛问道:“这么残忍的事,没人阻止吗?”
“你低估了他们的残忍。”简恒不禁有些感慨,“就像赌博很容易上瘾,当时的圣上,日日看着血流如注的场景,倍感快慰,不仅在围观时,备上精致的膳食,还给阵法赐了名。”
“翻漩阵这个名字,就是指那些死囚流过的血,宛如海上翻涌的波浪那么多。”
这样一来,京中的死囚很快就死得干净。
可是谁也挡不住皇权,挡不住一颗只想肆意操控生死的心。
从其它地方押送死囚,实在太慢,索性一纸诏书下去,折磨那些不用受死的人,人选一路从重刑犯降到轻刑犯。
后来更是抓了无辜的平民百姓,终于在京城引起骚动。
文武百官们都觉得此等手段,过于残忍,定会有损国运,所以极力进言,总算处置了那些术士。
“多年来这阵法早已失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它用在陆府?”简恒满是疑惑,“那条虫子,也和这阵法有关。”
圣上虽然钟爱血腥刺激的画面,却不管善后。
术士们怕手上沾血太多,引来冤魂缠身,就造了个巨大的蛊盅。
把那些死于他们之手的尸体,和天蝎、毒舌、金蚕这些毒物放在一起,炼造出人不人鬼不鬼的蛊虫,取名为“荣噬虫。”
“荣噬虫这名字,也有几分意思。”简恒看不上这种卑劣的行径,语带嘲讽,“既和“融尸”同音,表明杜绝后患,又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这些人的野心。”
陆笙听完这番话后,不免脊背发凉。
从前竟是不懂,人心的丑恶,会远远胜过那口口声声盼着他们下地狱的鬼差。
好在简恒的问话声,及时将她拉了回来:“你呢,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什么?”
陆笙拿出自身上,拿出娘亲留下的那块玉佩。
那是块映着独特七星刻痕的宝蓝色的玉佩,蓝的晶莹,蓝的剔透,蓝的好像是从碧波荡漾的海上,凝出来的。
陆笙的手,抚过上面独特的七星刻痕,不自觉感慨道:“透过我爹的回忆,我才第一次知道和我娘有关的事。”
简恒从不过问他们父子间的事,听到这里也觉得奇怪:“陆老爷临去前,只提了夫人,按理说,应该看得很重,怎么会从来都没提过?”
陆笙答道:“你没来的时候,我问起过,爹说这是他的伤心事,让我以后都不要提,只让我好好保管她的遗物。”
“那有可能,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吧。”简恒只好按常理推测。
“怎么可能?我爹他根本算不得深情。”陆笙没有欺骗自己,“你忘了那件事吗?”
经他一提,简恒当然反应过来。
几年前,陆佑裔曾动过续弦的念头。
大概是丧妻久了,总归寂寞,他和家中一个丫鬟来往甚密,感觉亲事都是临门一脚的事。
但是那丫鬟心术不正,为了进门后诞下子嗣,独占家财,竟然用药陷害年幼的陆笙。
爱子如命的陆佑裔,当然不能忍耐,事发后,亲自将那丫鬟送走。
“如果没有那件事,只怕陆夫人的名头,早就易主了。”陆笙没有因为死亡,而美化生父,甚至因为这件事,他对陆佑裔的感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会为陆佑裔的急流勇退,心生触动,也会对这样压抑拘禁的活法,感到不满。
但那些如今,都不重要了:“我猜这块玉,肯定和这件事有关。”
也许这真的是素未谋面的娘亲的遗物,也许有人处心积虑,就是要抢走这块玉。
也许还有更丑恶的目的。
这样想着,陆笙就忍不住将那块玉攥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