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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表哥 (第2/2页)

走黄河水路至长安,必得途径陕县,不少官吏将粮草押运至陕县交接后,都会在此休憩几日,再行返程。也因此,这间驿站修建得颇为完备。

这间驿站四面合围,建成了一幢天井的样式,赵懿懿所居的这间客房正好朝里。

甫一推开窗户,便可瞧见庭院中所植的那株参天古槐。

于这初夏时节来说,瞧见这株枝繁叶茂的槐树,听几声树上蝉鸣,比任何时候都要惬意些。

赵懿懿眸中带了些喟叹之意,轻声道:“依稀记着,从前随祖父他们入洛阳,途径陕县时,也是住在这间驿站,这株古槐,倒是一点也没变。”

虽都在这间驿站下榻,然从前入洛阳,是先走陆路至陕县,再转水路往洛阳,同这一回,倒是反着来的。

两回唯一的交集,便是这间驿站了。

目送皇后登楼,听女官禀报皇后已然入了屋舍后,燕王也打算回自个房间。

那革靴甫一踩上台阶,忽有侍从过来禀道:“郎君,有一人在外求见。那人衣着华贵,且器宇轩昂,想来不是打算与郎君攀交情的人。”

燕王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天色,正好闲来无事,他便让人过来了。

“四郎君。”那人朝着他拱了拱手,恭声道,“我家郎主请四郎君过去。”

听着此人轻而易举点明他排行,燕王面色一变,熠熠烛光下,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他更是眼皮子一跳,面色登时纷呈:“你家郎主……现在何处?”

那人回道:“郎主已到了驿站外,正待进来。”

猛地想起皇帝让他放缓速度的交代,燕王先是一怔,随即了定心神,颤着声道:“那……不若我往客房候着,待你家郎主进来了,再叙?”

那人含笑点头,转而下去回禀了。

端坐于客房中,隔着扇云鹤纹屏风,外边无数侍从把守,燕王亲自斟了盏茶水,小心翼翼问:“皇兄……怎的过来了?”

“柔然已开始小股犯边,劫掠边民牛羊与金银,密报到了朕手中,只是还未传开而已。”顾祯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声音却透着些沉。

燕王随他多年,便听得出来,他这是动了怒,只是压抑在心头未曾发作罢了。

大楚立国百年,自太|祖起,哪一个帝王不是拿柔然作立君威的筏子,便是那些个将领,也只拿柔然当自个立军功、搏前程与威名的好靶子。

也就是看皇兄年轻,又刚刚御极,兼之从前被父皇打压怕了,才敢这般放肆。

也难怪皇兄会因此动怒。

定了定心神,燕王道:“那皇兄……可是要随臣弟与皇嫂,一道入长安?”

顾祯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们先去,朕也有许久没出过洛阳,既然出来了,便沿途看看近况如何。”

他理由很充分,燕王不疑有他,随颔首应道:“是,那皇兄一路多加小心。”

顾祯没说话,视线轻瞥向窗外,越过那株古槐,正好瞧见了那个凭窗而坐的身影。

那屋舍中点了数盏灯,窗边也放着个绞缬纱灯罩,美人一身墨发松松挽了个髻,一身胜雪的肌肤被那融融灯火一照,更显莹莹。

她似是刚刚沐浴过,身上衣衫很是轻薄随意,被晚风一吹,便像是要随风而去一般。

顾祯道:“皇后一路可好?她……车马行太快了,会晕眩难耐,此番可会如此?”

燕王回道:“按着皇兄的吩咐,臣弟此番不敢叫车马行太快,皇嫂也未曾有什么不适的症状。”顿了片刻,他犹豫道,“昨日皇嫂说要骑马,臣弟便让人备了匹性情柔顺的大宛马,让皇嫂骑了一段路。”

他以为,皇帝会有所不悦。

选择说出来,也只是因这随行之人中,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与其让他自个知晓,倒不如他主动先说出来。

然顾祯却只是笑了笑,瞧着甚至还有些兴味:“她喜欢就行,连着乘这么多日的车,确实枯燥乏味。她想如何就让她做罢,别拦着,只护好安危即可。”

那笑中,几许柔和,几许苦涩。

压着心头的思念,他又转身朝窗外看了过去。

也不知是看书看到了兴头上,还是身侧侍女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她忽而转头笑了起来。

虽隔着那古槐枝叶,又被灯火笼罩一层,可那柔软明媚的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心头。

顾祯不禁想着,是不是他不在,懿懿会更快活些?会更肆意张扬些?

比起在他身边时,如今的懿懿,要更鲜活了百十倍不止。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心头微微哽住,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用力捏着他的心脏,从前的破损处重新裂开,伤口翻着鲜红的皮肉,叫人止不住地颤栗起来。

随即,顾祯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怎可能没有她。

从前种种,都是他的过错,只要他好好弥补,俩人之间的那道裂痕,定然是能重新填补好的。

何须分开。

又何须像现在这样,只能隔着那片天井,远远地看上一眼。

那明明是他的心上人,甚至还是他的妻子,他却不敢看、不敢思。

生怕自个想了,便会因心头的那份思念,忍不住再去看她。

看了,又想见她。

见了,便再也克制不住。

他没说的是,之所以不打算与他们同行,是因懿懿这一路,恐怕,不想见着他。

她不想见,那就不见好了。

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可。

至于旁的,皆等到了长安再说。

“朕也乏了,你下去罢。”顾祯挥了挥手,令燕王退下。

自皇帝屋舍出来后,燕王立在楼梯间,立了好半晌,才堪堪回过了神。

难怪在渑池那晚,他收到皇兄命人传来的消息,让他走慢些。

“着人将这驿站看管严实了。”燕王神色微定,沉声下了令,“莫要让不长眼的人闯进来。”

他想了想,又道:“记着避开皇后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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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屋舍后不久,忽听得底下熙攘的声音,赵懿懿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竹出去问了问,片刻后回来禀报道:“娘娘,似是又有一显贵入驿站,方才在楼下,同燕王殿下说了几句话。”

她一路虽带了无数护卫,却未打皇后的名号,旁人只道是高官家眷出行。这几日宿在驿站时,燕王也只是严格把控众人进出,听着又有人入驿站就住,她倒是并未生疑。

“那想来,与他是旧相识了。”赵懿懿声音温润,柔柔地说了一句,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过陕县后,改乘船一路逆流而上,水路比陆路便捷多了,且夜间可直接宿在那船只上,不必往驿站或客栈去。

到长安城那日,亦是晚间城门将要关闭之时。

上阳宫早已落钥,若是夜间往上阳宫,难免是一番大震动,惊出无数人来。燕王思索良久,将这一晚的宿地改在了万年县衙。

与别处有明显区别的是,长安下辖两县,且两县都在长安城郭内,西为长安县、东为万年县,赵懿懿幼时,便是在万年县长大。

万年县衙,她幼年时,还曾随着祖父来过。

万年县令早知有显贵至此,又知晓还带了女眷后,心头先是震惊一瞬,稍有些许计较,便命人妥善安排了下去。

万年县衙广阔,不单是办公的地方,包括县令、家眷、属官等在长安无住所的,也是宿在县衙中。

赵懿懿暂时居住的屋舍,便是在那县衙后宅的一处院子里。

回了阔别许久的地方,赵懿懿躺在榻上,直至半夜都睡不着觉。

在榻上辗转至月上中天,她终是起了身,披了件秋香色褙子,在府衙中转悠起来。

那县令也不知她的具体身份,便只吩咐了旁人不许靠近她的院子,且派了人看管,却并未限制她出行。

因此,赵懿懿很轻易地便出了自个居住的那个小院落,领了几个宫侍,沿着铺满桃花的小径而行。

忽闻一阵笛声,她同蔓草笑:“这夜间,竟是有人吹玉笛呢。”

几人都生了些好奇的心思,一路循过去,便见得假山一处凉亭中立了个人,身姿挺拔如劲松,背对着她们,手中握着一管玉笛。

瞧出是个男子,几人微微怔神,便要离去。

然那人已然有所察觉,笛声一顿,猛地转身看了过来。

“陆表哥?”赵懿懿立在一片竹叶清影中,讶异地唤了一声。

虽有许久未见,然自幼时一起长大的人,她还是很快的认了出来。

那人显然也有些愣了,银色月华之下,面庞上一阵恍惚之色。片刻后,疾步下了那凉亭,立在不远处朝她行了个礼。

他未出声唤她,然赵懿懿知晓,光是这一个礼,便已然表明他知晓了她的身份。

“今日只知府衙有贵人来,却不知是娘娘。”隔着一道拱桥,陆羡山笑了两声,温声说了一句。

凝着他那清瘦的身影,赵懿懿猛然想了起来,陆羡山被万年县令辟为掾曹,如今正任万年县主簿。

万年为京县,便是一寻常主簿,也比别处的县令要重要。

正值深夜,赵懿懿匆匆与他说过几句,便又转身离去。

第二日晨起用膳,听蔓草说她亲自做了道笋蕨馄饨时,她吩咐道:“昨夜不及多说,陆表哥还问我陆家在洛阳近况来着,上回他给家中送的那些礼物,也还未来得及道谢。你去问问他,今日可有空闲。”

“皇嫂是有位表兄在此?”燕王进来时,恰巧听到这话,不禁问了句。

赵懿懿微微颔首:“是我叔母娘家的表哥,是在万年县任主簿,正巧你来了,可否去帮我瞧上一眼?”

叔母娘家的侄子,这算哪门子的表哥?

燕王一边暗忖着,一边却应了下来,阔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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