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雨暗秋城———几回经雨(二) (第2/2页)
她轻轻点头,“正是,今天招待不周,若有怠慢.......”“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既以姐妹相称,哪里还有不周啊,我还不好意思在你家白吃白喝呢。真羡慕你能和你阿耶阿娘待在一起。对了,回日以后,可别忘了关心你的大事。”“什么?”她愣愣地看着我,我笑着将手摆出小鸟的样子,还扑棱着翅膀。她脸色闪过一道绯红,低着头嗔唤,“萩大娘,撤了我屋里那个......”我用手挡住她,“欸,我可没说呀,你倒是先急了。在南方这么久,竟然不知道鹧鸪和鹌鹑一样可是地道的美食呢,你不知道呀,平城京也有鹧鸪呢。每逢下雪的时候我和小厮们就装一个弹弓,捡来泷川海边的砾石,这个石子儿啊,小,但不锋利,一击必中!鹧鸪的体型像鸡,但是比鸡小,羽毛大多是黑白混杂的,胸腹上有跟眼睛一样的白斑,极易辨认......”
熹微背过身去,假装生气了,拉长了声音,“哦—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大事啊。”“这怎么不是大事呢”我从假山上跳了起来,“古人云:民以食为天。这鹧鸪呢是阳鸟,最是滋阴补体了,和白芍一起炖,回日的时候都得正月了,海上冷,你登陆以后熬来喝。”
“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嘛?”“我呀,我不回去了,大唐是我的故乡,我襁褓之年离乱,始龀之时留憾,总角之龄又错过,如今我正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
“噢,你的大事?”我转过身去,“啊呀,才不是,我是......”不知不觉,萩小路女房已准备好了盥洗的用具,我们相约晚上再细细畅谈。
明州大牢
等到韩裴二人回到大牢时天已经破晓,裴靡将杜县丞写好的释放文书递交给狱卒,可谁知那狱卒竟然反驳那官印是假的。杜县丞早料到县衙的狱卒不是省油的灯,驾着马随后而来。
琼英和裴靡一个对视,转身走向檐下扶起母亲,那韩母转身便扑倒在女儿的怀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琼英已经猜想到母亲的遭遇,心中怒火燃起,愤愤难平。她径直走向看守的狱卒,将玉带摔在他的脸上。“这文书、玉带,我都已经出示,地方、朝廷,人证物证俱在,我阿耶根本就没有贪污公款,你们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这时,牢里突然走出来两人,那狱卒见状赶紧簇拥到为首的那人身旁。那人约莫三四十左右,一身深绯色的圆领袍子,鍮石做的腰带上面镶着金玉,七七八八地挂着玉璧、蹀躞带等物,头上戴的幞头歪着,但是帽檐犹如硬翅而且上翘着,就像知了的翅膀。琼英瞥着那玉,心里已嫌恶无比,想到那《玉德》中有言:君子如玉,温润而泽,更觉气愤无比。
“你这个小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你方才说人证物证俱在,那人证呢,人证在哪里。”那人轻睨了一眼杜县丞,边啐着唾沫,边骂道:“好大的胆子,区区的县丞也能干涉公务,他犯的可是偷盗官银的罪,朝廷知道了,是要杀头的!”他顺势做出了砍头的姿势,原先眯着的眼睛霎时瞪大,显出凶恶之相。
琼英想到采访使李邦彦大人已经离开明州,若说人证确实是自己理亏,可苍天有眼,天地可鉴,自己的父亲在位时就屡遭刁难,致仕以后也要用以前莫须有的事来诽谤。
“你这个小娘子,倒是有几分姿色,只可惜啊,不知天高地厚,长得弱柳扶风,却是匹烈马。”那男人走上前去,眯着眼伸出手碰上琼英的左颊,琼英一把手甩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真是反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傅氏一族的人,我阿兄是当今的国舅爷,国舅爷!我阿姊是当今的昭仪娘娘!”说着,他便一个手掌打在了琼英脸上,顿时便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子。
“琼英!”裴靡想要去拉住她,可那傅武的手已死死摁住她的肩,韩母吓得要晕了过去,裴靡只得先去扶住她。
“来人!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都是嘴硬的种!”傅武拍了拍手,里头的狱卒便拖出了伤痕累累的韩束之。他松开韩琼英的肩,对着韩束之身后猛地一踹。
“阿耶,阿耶!”那傅武身后的年轻一点男的人方才在暗处不说话,如今也跳出来,冲着琼英摆出轻佻的嘴脸:“我说你这个小娘子见了官爷们也不懂的看人脸色,一脸的怨气。”他正好拉拽琼英的衣衫,琼英啐了一口:“信而被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能无怨乎!“琼英!”裴靡拦腰抱起琼英,将她远离前面。奈何琼英自小刚烈,最见不得自己的亲人被欺凌,道义被践踏,尊严被蹂躏,她挥舞着腿,挣脱开了裴靡的手。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阿耶!”傅武的从弟傅进歪嘴一笑,将冲上阶前的女子横抱起来。“整整三千两银子呢,你用什么还,用你自己吗?”他斜着眼扫了韩琼英的全身,韩琼英愤懑地冲着他的手臂狠咬一口。
“啊!”傅进惨叫一声,恼怒地将琼英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别怪我不懂的怜香惜玉了!来人呐,把这一家子硬骨头笞刑伺候!”傅进和傅武对视,而后狠狠地给了狱卒一记眼色。
很快,狱卒就备好了板子,琼英这时才懊悔自己太过激进,反而助长了对方的怒火,她自己年轻气盛倒不怕死,她只担心体弱多病的母亲和遍体鳞伤的父亲。杜县丞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劝阻无果,裴靡就让他先回驿站,给朝廷奏明此事、再联络李邦彦大人一同作证。
众人都意识到,今日之事虽是正义一方,可如今世道,单有正义并没有用,地位低微,便只能暂时忍受欺凌,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才有反击的权力。强者的凌辱从来不是弱者的致命一击,弱者承认自己是弱者才是压垮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棵稻草。
“大人,如果这些证据都不能证明韩大人的清白,那我们愿意用自己的行为去表明心迹!可是受伤之人和女子是弱小的,我们不可以罪责于他们,裴某身为男子,有责任与义务去捍卫他们。请将所有的刑罚让我一人承担!”裴靡在石阶前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哼”那傅武却更加嚣张,用鞋踢了裴靡的脸一脚,“自不量力!你又是何人?哦,看来是那小娘子的相好,这本来不关你的事,看你这也是细皮嫩肉的,偏偏要来趟这趟浑水!那好,你一人打一百个大板!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硬骨头!”
“裴郎君,不要!”琼英扑了上去,抱住了他,紧皱着眉头,眼泪洒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