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2/2页)
蓝心回来时正听晚晚安慰那人,待壮汉走后,悄声道:“姑娘何苦给他希望呢,他也没几日可活了。”
晚晚淡声道:“我若今日说他没救,那他今日就会当自己已死,有希望多过一日便算一日吧。”
蓝心也不知如何反驳,她家姑娘是泡在黄连里长大的,却比谁都活得敞亮开朗,就如同冬日里阳光。
不暖,却总能让人觉得明亮,生机勃勃。
“给我按住!领了药还来偷,良心让狗吃了!”月牙愤怒叱骂的声音传出二里远。
本来大家就担心药材不够,听说有人偷药,几个精神头好的立即冲上去按住了小偷。
“有药了还来偷,打死他!”
“呸,这种人不配领药!”
“看,他快死了吧,阎王都不收黑心鬼。”
蓝心扶着晚晚过去,只见刚刚腹部插入木棍的壮汉被按在地上,鲜血一口一口往外吐。
眼里如长满了勾子,一道道往晚晚身上勾来,晚晚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仿佛眼睁睁看着活人被沼泽吞噬。
“松开。”晚晚吩咐。
“大夫,他是小偷,他偷药。”一脸上长满浓疮的青年反驳。
“他也是我的病人。”晚晚眼神如针射出。
那青年故意在壮汉身上狠压了一把,那人呕出一滩血,爬到晚晚脚边,拽着她的裙角,“大夫,我,我没有偷药。”
他说一句话,便吐出一口血。
“刚刚看您的脸色我便知道我活不久了,没必要浪费药材,我是想把药还回来。”
说完,他再没血来,双眼翻白,钩子似的钩着晚晚,脖子一软,瘫在地上。
晚晚蹲下身,伸手替他合上双目。
月牙双手端着一个染血的药包,颤身说:“姑娘,他是来还药的。”
“我,我不知道啊。”刚刚按着壮汉的青年慌乱后退,指着月牙,“是她说他是偷药的。”
“姑娘,我不知道,我看他鬼鬼祟祟在这里,姑娘”
后面排队的人拥挤在店面门口,之前还大声叫嚷要打死人的伤者全数闭嘴,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晚晚掩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掐着,感受着虎口的疼痛感,才让她不至于失态。
今日开铺散药,还没救回来一个人,却先害了一条命。
蓝心替她挡住众人的目光,“姑娘,不是你的错。”
“神仙姐姐,”小乞儿拽着晚晚的裙角,“我妹妹说她不疼了,谢谢姐姐。”
男孩只到她腰,头发上沾满了泥水,粘成一团,甜甜冲她笑着,仿佛流浪的小狗在示好。
晚晚摸了摸他的头,“叫小厮准备一口薄棺,查查他家中还有没有人,还未看诊的继续排队。”
重新坐回诊桌,晚晚再次看着那些伤口,除了可怜之外,还觉得可悲。
两种感觉互相冲撞,似乎要把心活活撑破。
后面两个排队的青年对视一眼,悄悄退出人群。
钱庄内,他们正和刘子清汇报今日情况,“你说一个朝廷命官的嫡长女出去开铺子?”
刘子清躺在太师椅上,嘴角挂着笑,闭着眼晒太阳,像吃饱后餍足的懒蛇。
“回公子,是的,白安医馆逢初一十五才开门,也没什么名气,所以一直没有纳入我们的管辖中来,才会费劲查这么久。”
“倒是有趣,比我想的还要有趣,爷真是越来越喜欢了,继续盯着,看看她平日喜欢穿什么用什么,去哪些地方,都给爷记下来,她若欢喜了,你们统统有赏。”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缓慢的节奏透露出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起初不过是觉得好看,想玩玩,他这人素来如此,瞧见盛开的花,便要掐下来。
越是逗弄,越发觉这花除了漂亮,还有趣,满东都也没第二个这样有趣的姑娘。
越是逗,就越想玩。
“公子,”小厮垂头抬眼,艰难地开口,“我们跟了数日,暮姑娘鲜少去胭脂首饰铺子,倒是今日,她有开了铺子,给那些伤者散药。”
刘子清猛然睁眼,捏紧扇子,“她行医施药?”
“是。”小厮收了眼神,把头垂得更低。
刘子清掐下一只兰花,捏出一手青色汁水,“有趣可以,过火可就不好了。”
谁都知道,断云楼倒塌一案可大可小,端看圣上心情,可若有人将事情捅到圣上面前,那就不是皇城司抄几个府邸那么简单了。
有点脑子的官员和富商都不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不多时,小厮领着刘子清来到白安医馆门口,刚好看见蓝心警告两个插队的伤患。
队伍排到巷口,还有人闻声赶来,刘子清语气不快,“脸一般大的店面能有这么多药?”
“快散完了,不过昨日暮姑娘已同张氏药行定了药材,出手阔绰,现下应该到了。”
“呵,”刘子清冷笑,“去问问张氏,明年的入业凭证还想不想要?”
小厮心领神会,也跟着松了口气。各行各业想要合法经商,都得求一张入业凭证,要么是有人引荐入行,要么是走特定门路。
三司计相统管户部,支度,盐铁三司,赋税商贸都在其管辖范围,是以刘子清在东都横行霸道无人敢管。
张氏药行的脚夫伙计已经将药送到白安医馆后门,肩膀被磨破了皮,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火急火燎赶来的掌柜召回去。
那阵仗仿佛是掌柜屁股着火,蓝心开门只看见脚夫被掌柜的撵着走。
“诸位跑反了,白安医馆在此处。”
没有人理她,蓝心追出去抓了掌柜,“掌柜的糊涂了,医馆在这边呢。”
掌柜肥厚的手掌拱成拳在胸前摇晃,气喘吁吁道,“姑娘,你们家的生意我是做不起了,另请高明吧。”
“诶,怎么回事儿啊你!”
前方的车前子已经见底,蓝心撩起裙角往诊桌跑,“姑娘,张氏的生意黄了。”
晚晚笔下一顿,抬头看向蓝心,“苏氏搞鬼?”
“暮大夫,在下身子不适,能不能也救一救我的命呢?”
小厮已经把看诊的伤患提起来,刘子清坐在自家小厮铺的坐垫上,扇子点到她手背上,落下一点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