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树丛中的女尸 (第2/2页)
最近五天海潭市没有降雨,也因此现场的证据被保存下来。树丛旁边的水泥路上出现了数枚沾有泥土的运动鞋留下的足迹,足迹的特征相同,方向一致,鞋尖朝向甬道,鞋跟对着树丛。技术员小孙先对现场的单独足迹进行拍照,接着开始拍摄一整行的足迹,拍摄完毕后,用通行踏板将足迹覆盖,以免之后进入现场的法医和侦查员触碰到这些关键痕迹。
小孙布置完通行踏板后,法医和一部分侦查员分批次进入现场。
足迹检验是进行现场分析的最有效手段,判断嫌疑人的来去路线、作案人数等。足迹可以提供的信息比较多,身高、体态、年龄、职业、步伐特征、腿部状况、健康与否、当时是否负重,甚至性格,经过鉴定分析后,都可以推算出来。
二十年前的技侦手段还比较落后,容易出现代差,足迹鉴定没有被技术人员广泛使用。任烟生那时19岁,正在读大一,在导师的指导下对足迹鉴定有过一些浅显的了解。年龄越小,前脚掌的压力面积就越小,靠前,靠内侧。随着年龄的增长,压力面积变大,向后,向外,乘五法可以推算出留下足迹的人的基本年龄。
陈赫云跪坐在树丛中,睡衣洇湿,面色青白,耳廓和四肢有青紫,湿发、赤脚,足底干净。脖颈处缠绕着一根深灰色的粗麻绳,奇怪的是脖颈处未见明显索沟。腹部出现树枝状的腐败静脉网,在左侧肋骨的下方分散着若干水泡状物质,回肠与盲肠交接的部位形成了较大面积的尸绿,与青白的皮肤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下肢浮肿,股内侧、腰部和腰后侧出现了若干条暗紫色的纹路,如同一条条细长的虫子般在尸体上爬上爬下。
尸体的关节可以活动,右手腕上戴着一只dream牌女士石英手表,表盘里布满水珠,手表已经停止走动,时针和分针分别停在数字11和5上面,日历窗的数字即将跳到30。
陈赫云身穿睡衣出现在距离住所10.3公里远的树丛中,小区的监控录像却显示她在死亡前没有离开小区。
活人不可能躲过监控大摇大摆地走出门,但是,尸体可以。
发现尸体的地方虽然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但由于地处偏僻,平时罕有人来,便成为了一处绝佳的抛尸地点,凶手有可能在作案后将运尸工具带回家,也有可能丢弃在公园里的某个不易让人注意到的旮旯中。任烟生对现场的搜寻工作做出指挥,锁定树丛、凉亭、河边,以及春江河的三处出、入口处为重点搜查区域。
高飞:“死亡方式是他杀,只是死亡原因有点怪,但肯定不是勒死。”
任烟生:“被害人的头发和睡衣都是湿的,手表也进了水,指针停在29号的晚上11点05分,会不会是干性溺死?凶手趁被害人不备时猛然将其推入水中,导致被害人声门痉挛,急性窒息死亡,再将尸体从水里捞出,转移至树丛中,并制造出缢死的假象。”
高飞摇头,“关节可以活动,意味着尸僵已经完全缓解,而尸僵的完全缓解至少需要4-5天的时间,也就是说陈赫云的死亡时间是27-28号,比手表停止走动的时间早1-2天。这只手表被凶手调过时间。”
任烟生:“只有陈赫云的死亡时间在董琨之后,畏罪自杀才有成立的可能性。”
高飞:“我没有异议。还有,你看这里。”他指向尸体的下肢,又道:“被害人的双腿过于浮肿,这不正常。我在勘查碎尸案现场的时候看过陈赫云的照片,她的双腿在十几天前还是纤细的,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变成这样,并出现紫纹,很有可能是因为患上了活动性风湿或类风湿性关节炎,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被人注射过超大剂量的皮质类固醇激素。”
任烟生:“注射这么多,这种做法等同于饮鸩止渴,蓄谋已久了。”
高飞:“被害人穿睡衣遇害,足可见她与凶手是相熟的,遇害地点在家中的可能性非常大。新案与碎尸案一样都是关系作案,但由于陈赫云的死亡原因不一定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且出现在现场的物证检材无法认定同一,新案和碎尸案可以串并案侦查的概率非常低。”
任烟生轻轻一笑:“我们在今天上午的案情分析会上因为这一处疑点讨论了很长时间,现在弄清楚了,在董琨回家之前,现场的打斗痕迹是陈赫云和凶手留下的。”
高飞:“so?你看起来挺满意的。”
任烟生:“队里新入职的侦查员很不错,是棵好苗子。”
高飞:“你们二队的李洋也不错,不输给重案大队的侦查员。”
任烟生点头,“大马猴肯下苦工夫,未必是队里最聪明的,但一定是最努力的。说回正题吧,我不认为这只dream牌石英表是陈赫云平时戴的,以她的薪资和消费水平来看,应该不会买这种幼稚且廉价的腕表,待会儿我打算让小孙做次鉴定。”
高飞:“有这种可能性。”旋即,他打趣道:“你再忍忍,等王利来了以后出鉴定报告就快多了,到时可能连重案大队的物证检材都要排在你们二队之后。”
嫌疑最大的人成为新案中的被害人,这样的结果,对侦查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在树丛外围上警戒带。树丛的对面是河堤,河堤上站满了围观群众。几名自媒体作者将单反相机握在手里,准备捕捉最新鲜烫手的现场热点。
一名自媒体作者对身旁的女孩说道:“这么快就把尸体运走了,警察真小气,好歹让咱们这些吃瓜群众近距离看一眼啊。这素材多给力,我把照片一拍,新闻一发,两支萝卜丁口红揣进兜。”
女孩掩口,小声说道:“快别说了,死人的钱你也赚啊?”
自媒体作者不以为然,“我凭本事赚钱,没碍着谁的事,劳动最光荣。”
女孩的视线始终停在任烟生的身上,与她耳语道:“那边的那个高个子警察,蛮帅的。”
自媒体作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话语间净是轻蔑,“帅有什么用?刷卡机能识别吗?侦查员,说得好听些是个警察,说得难听点就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小娄娄,还没有我们赚得多呢。”
身旁的年轻男孩将一记白眼扔给她,嫌弃地站远。
报案人是一名19岁的男学生。他自称是海潭市实验高中的一名文科复读生,刚开学不久,学习压力很大,为了纾解连日的紧张心情,便在学校的晚餐时间来这里散步看风景,以此来转移注意力,竟未料到刚走进树林里就看到一具女尸跪坐在眼前,连眼睛都没有合上。
文佳:“你把发现尸体的时间说一下。”
男学生从校服口袋里取出手机,解锁,“我在晚上8点09分拨出了报警电话,发现尸体的时间大概是在晚上8点08分吧。”
文佳:“当时有没有人和你在一起?”
男学生:“没有,这是犄角旮旯,后面就是烂尾楼,平时基本没有人来。”
文佳:“春江河可以看风景的地方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男学生:“这里很少有人来,安静,适合思考。”
春江河在春江路派出所的管辖内,派出所的副所长刘敏城的回答与男学生的并无二致。
刘敏城:“春江河风景宜人,唯独发现尸体的这一块,就好像后妈的孩子,景好,偏偏没有人气儿。因为没有人过来游玩,连环卫工人的工作量都大大减轻了,只需要每两个月打扫一次卫生就可以。”
任烟生:“环卫工人上一次打扫卫生是在哪天?”
刘敏城将身后的春江河的负责人叫过来,“小王,你来回答任队长的问题,要如实回答。”
负责人是一名很年轻的女孩子,看起来刚毕业不长时间。她朝任烟生的俊朗侧颜贪看了几眼,回答道:“8月22号下午1点打扫了一次,是清洁工梅姐过来打扫的,下午2点多打扫完毕,我检查完她就回家了。当时树丛里啥也没有。”
陈赫云在8月25日还回过家,负责8月22日春江河的卫生工作的梅姐没有作案嫌疑。
刘敏城和春江河的负责人离开。
任烟生对刚回来的洪见宁问道:“春江河的巡逻员怎么说?这附近有没有安装民用监控?”
洪见宁:“这一片都是露天运动场,五公里内是市民饭后散步消食的场所,这个区域里不太容易找到市政府和区政府出钱安装的监控。后面的北方家园曾经装有监控,后来那里成为烂尾楼,监控被人为拆卸了。”
任烟生:“看起来凶手对这附近非常熟悉,或者曾经来这里踩过点,充分利用了这里无监控、无游客的两个优势,放心大胆的在此处抛尸。”
中午11点,李洋、毛浅禾、张哲归队。疑似运尸工具被找到,是一只黑色的行李箱。
李洋:“老大,小禾发现的,凶手把行李箱放在了停在南门的一辆废弃的捷达车里。小孙刚才对行李箱中的三根头发做了生物检材的提取,行李箱的手提处也提取到了指纹。”
任烟生:“很好,只要有接触就有物质交换,毛发和指纹作为一级生物检材将会对案件的侦破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即使查否,也可以推理出一些新的线索。”
李洋揉了揉毛浅禾的头发,“丫头,你和我上午的辩论,这回有了结果,你赢了。”
毛浅禾很是谦虚,“误打误撞,那时正好想到了那里,是你的观点启发了我。”
任烟生:“我们每天和卷宗、嫌疑人打交道,时间久了也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惯性思维,因为惯性思维会本能的做出一些推测,这些推测有时候也不见得是正确的。你有新想法,并且没有因为其他人的想法而影响自己的观点,这样很好。”说完,他将手中的纯净水递给她,与李洋一样称呼她为“小禾”,温蔼说道:“辛苦了,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