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黄粱一梦(一) (第2/2页)
原来江宁此城风景优美,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又加上产物多,是各地商队必经之路,每年都会向天子上贡金银珠宝,丝绸皮缎。只是他们把功劳全都归功于上天,每日乞求上天将福泽延绵。江宁的风俗奇怪,每隔四年就会选出一名适龄女子,在阴历二月初三的日子举行献祭仪式。
今日正是二月初二,但今日的新娘不是献祭,而是出嫁。
谢陆离心下了然,拽住他小声问:“那嫁的人是不是安府嫡女?”
温念道:“你猜的不错,就是安家嫡女安锦歌,嫁给当朝大将军张元青。”
谈话间唢呐铜锣响起,花轿也开始往前走了。
谢陆离三人跟着花轿往前走,从城南走到了城北。逐渐走到了林荫小道上,杂草丛生,冷风萧索,怎么看怎么阴森。
林子里雾气越来越浓,破败的道路开始变得宽阔起来,一条长长的台阶出现在面前。
跟轿的人不知何时都散去了,只剩下几个壮丁闭着眼睛抬轿子,火红的花轿缀着金铃,进了林子才开始叮叮当当地响。
谢陆离打量了下四周:“这里风水不好,但很适合立坟安葬。”
“的确。”夜成空道,他闭着眼睛算了片刻:“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若我没算错,我们脚底下有泉眼,环砂抱水,生气无法积聚,但阴气过重。活人要想住在这里,需得在房子后边儿立一座坟,再用紫檀雕家中先祖的模样置于房梁之上,方能撑起生罩。”
谢陆离有些疑惑,问道:“立坟?可是他们二人成亲是大喜事,谁会在自家屋后立坟呢?更何况,安府哪儿来的死人可以安葬?”
夜成空摇摇头,他也不大明白。
只有温念还在扯着大师兄的衣袖,一面走一面啃干粮,全然不显得担心惧怕的样子。
台阶沿着陡峭的山体而行,路上尽是野花遍地,彩蝶翩飞。看起来不像是阴气重的样子,倒很有暖春的意思。
谢陆离跟着轿子顺台阶而上,从见到花轿起他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是自始至终都寻不到源头,更不知该如何给夜成空描述,只好一面走一面低着头数台阶。
“二百一十五……二百一十六……”谢陆离停下来,看向夜成空,道:“大师兄,一共二百一十六级台阶……坤卦!”
温念拽着大师兄的衣袖,好不容易才爬上来,道:“好累啊!不能用法术御剑真是太麻烦了……你们在说什么?”
夜成空看向他,无奈的抚了他一把,道:“谢陆离说一共有二百一十六级台阶……?”
温念犹豫道:“是坤卦吗?同卦相叠,成阴性阴盛。若是求姻缘,那便是以柔克刚,要女方柔顺,美好姻缘,白头到老。”
虽然温念打架不行,背书却很可以,藏书阁的书只要温念看过,基本都能背出来,因此长老们特别喜爱他,课堂上总是叫他起来背书。
谢陆离思索了会儿,道:“为什么会特意修这个台阶?”他指着台阶,解释道:“一般来说女子嫁入夫家时,夫家的府邸都应该是住了很多年的,可是这样看来,这座府邸倒像是为了迎接新娘而修建的。更何况——”谢陆离突然住了嘴,转身向前方还在行进的花轿看去。
他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又转了回来,呐呐自语道:“…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原来……原来是这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夜成空眉头一皱,问道。
“你们没有发现,迎亲的事项少了一环吗?我们三人都没有参与过成亲之礼,自然也不甚明了。”谢陆离看向夜成空。
“什么问题,我觉得没问题啊?”温念懵然道。
谢陆离和夜成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有新郎。”
前方的花轿还在走,孤零零地唢呐断断续续地响,好似要没气了。
“新娘出门的时候没有跨火盆,新郎也没有来迎亲,甚至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看到过新郎的人。”谢陆离凝重道:“安锦歌已经变成织梦妖了,那此刻究竟是她的美梦,还是她生前的噩梦?”
一时无话,三人沉默。
片刻后,温念才弱弱地开口道:“刚才说到坤卦,我突然想起大师兄说屋子背后应该有坟,那么这个坟……是谁的坟?”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去看看就是。”
不过眼下还是要跟着花轿一同上山的。
二百一十六级台阶后转了个山道,又是二百一六级台阶。
一座辉煌的府邸就出现在台阶的尽头。
府邸坐落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红漆青瓦,门匾上刻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将军府,门口挂着的一长串火红油亮的大灯笼挤在一起,向他们发出了诚挚地邀请,门枕是张牙舞爪的麒麟,爬满了青苔,绿得发黑,好似要把人吃进去一般。
这个地方还没进去,就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我……我们要进去吗?”温念结结巴巴地问。
他话音还没落,门轴滚动,鲜红崭新的两扇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他们站在门外时只觉得寂静无声,不闻人语,还以为是座鬼府。不想打开门之后却是热闹非凡,好似一瞬间整座山都活过来一般。里边儿吵吵嚷嚷地是先前那些百姓,前者呼,后者应。酒香曲美,宾客高谈论阔,嬉笑声不断。
只是唯一诡异的是,里边儿是铺天盖地的白绸布,从二楼往下撒的也不是喜庆的红纸,而是白色的纸钱。
在这一片白色中,穿着红嫁衣的安锦歌过于耀眼了。
谢陆离一开始还以为是个逼婚的场景,后来又以为最多不过是冥婚。不过此刻看来,竟然是安锦歌心甘情愿嫁给张元青的。
因为她在笑。
她没有红盖头,只用了金珠子和红色琉璃串成的珠帘掩面,众人能从珠帘缝隙中看到她的神情。
即使是这样的遮掩下,谢陆离也不得不夸一句好相貌。
她闭着眼睛,立在正厅中央好似睡着了一般,发丝稍有些凌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是小巧的鼻子,殷红的嘴唇。肌肤雪白通透,脸颊上爬了两团红晕,含羞地笑着。
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容颜,纯情又美丽,只叫人想好好收在羽翼下保护。
她立在正中间,盛大的嫁衣像一朵殷红又鲜艳欲滴的花开在娇躯上,脆弱却璀璨。
半晌,她开口了,“妾身安锦歌,拜见将军。”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