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内卫吧 (第2/2页)
“扑通。”
院子里的人纷纷下跪,没等李荫反应过来,她自己也被虞夫人一把摁在了地上。
“咳咳......”只听那“黑无常”清了清嗓,开始高声读起来;“上谕——邺阳李氏镇国将军府长女李荫,天策十三年入洛潼关七营,军帅戎将,忠勇仁孝,实为国家之干城也。上感尔护边有功,兹特授职京畿内卫右都尉,钦此。”
李荫接过圣旨,叩首谢恩,困意荡然无存。
内卫都尉,从六品。
虽说她初入官场能得此高位已是天大的恩典,但李荫内心深处仍有一丝失落。
确实,对于大多数资质平平,又无人依附的寒门士子来说,能做到六七品的中级官员,已是人生的终极追求。六部底下的办事衙门里,不少人都是当年进士出身。但兢兢业业几十年,青丝熬成白发,才爬到了六品七品的位置。
可以说李荫的起点,已经是绝大多数为官者的终点。
但是,为什么会是内卫啊?这不远万里地调她回京,是让她来京都城捉贼来了?
李荫百思不得其解,但不解归不解,领完旨,照例还是要入宫谢恩的。
虽然她不怎么想见圣人,但看着这熟悉的宫墙,心中还是按捺不住激动。
朱墙灰瓦,殿宇巍峨,大明宫风韵不减。
李荫没好好走几步,就开始小跑起来,看到低头避让的宫女们就放慢步伐一一问好;有时又突然停下,要上手摸一摸那掉漆的红墙。
就这样走一段,跑一段。青绿色官服在长长的甬道里翻飞,直到那几个跟着她的内侍气喘吁吁地提点她勿要失了官仪,李荫这才肯收敛着好好走路。
圣人今日没有朝议,李荫一路被带去了御居庆安殿。可没等靠近,守门老太监见到他们,就狠狠剜了一眼那几个小宦官,然后转过脸来,笑呵呵地对李荫说“圣人正忙着,还请李都尉到一旁偏殿候一会儿吧。”
是吗?可这殿里怎么都没声儿?
李荫有点疑惑,当她要离开的时候,殿内传来了声响。
“李荫来了?让她进来吧。”
既然圣人发了话,老太监也不好再拦着。但李荫一入殿内,就感觉到沉默之下,四周空气都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在圣人对面,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别说看背影了,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见过圣人......见过......”李荫犹豫了片刻,唇齿挣扎着,摆放出一个奇怪的角度,终于吐出了那一个她生下来就没用过的词。
“太子殿下。”她努力想把扬起的嘴角按下去,但是没成功,“这么巧......”
李荫刚想趁此机会寒暄几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但元翊却只淡淡点了下头,然后就向拱手圣人告退了。
当他的翩跹衣袂与她擦肩而过,李荫愣住了。
“随他去!谁稀罕搭理他?”看着元翊离开后,元谡轻哼一声,而后对李荫说,“还站着干什么,来了就坐啊,不用拘谨。”
李荫看了看旁边的坐榻,道了谢但并没有要坐的意思。
“个子长高不少,人怎么倒生疏了?”
“回圣人,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圣人不怪罪是圣人宽厚。”李荫答道。
“什么宽厚不宽厚的,客套话就少说了吧。”元谡看着有些沮丧,转手从案上拿起一碟果子送到李荫跟前,“南方刚上贡的荔枝,是个稀罕玩意儿,尝尝?”
看着这几个红绿相间长相怪异的果子,李荫忍住了伸手的冲动,说道,“谢过圣人,南地的果子金贵您还是自己享用吧,我就不吃了。”
“你也不吃他也不吃,你们这是串通好来气朕的是吧?”元谡忿忿地摔了袖子,一屁股坐在了身后半级台阶上,冲李荫说道,“坐下!”
李荫只好坐下。
“是,朕是对不住你爹,若是当年朕肯向他低个头认个错,他也不至于死守在洛潼关不肯回来。你和他性子都一个样,向来恩怨分明的,朕愧对他,所以总想从你身上弥补一些......”
“圣人不必这么说。”李荫忍不住打断道,“我父兄在朔北巡关时遇难也算是为国尽忠了,这是我们李家人的命。要说愧对,您确实是愧对我姑母,清明中元的日子,记得让人多上她陵前拜拜吧。”
“你啊,你啊......和你爹爹实在是像,连这说话的口气也如出一辙。”元谡笑了笑,目光在李荫身上到处打量着,最后落到了李荫腰间佩剑上,“啊,这剑是......”
“献霜。”李荫心里咯噔一下,“也是我阿爷留下来的。”
“你带倒也合适。”
元谡站起身,在她的注视下,将献霜抽离了剑鞘。
凛冽的寒光一闪而过,李荫腾地站了起来。
他们都清楚,这是历代镇国大将军,邺阳李氏家主的剑。
也是唯一能携带入宫的兵器。
“我知道,我......我还配不上它。”李荫盯着剑身中自己的倒影轻声说道。
“哎,倒也未必啊......”元谡深深叹了口气,“自你兄长走后,李家嫡系只剩你两位叔父,崇骁虽然从小长在朔北,但自打眼睛坏了之后就一直黑山养病,怕是他今后也不能上场杀敌了。你们也应该见过面了吧;至于你那堂兄,虽从小混迹军伍,但朕不说你也知道,成日游手好闲的,就是一草包枕头;李家旁支里到有几个不错的后生,你都认识,但毕竟不是朕看着长大的......”
元谡将李荫摁回到榻上,将献霜还予了她。
“朕不是不想给你机会,但如今封你做了一个小小的内卫都尉,就有人百般阻挠,至于西营中郎将的位置——哎,贸然把你弄进西营只会适得其反......”
西营卫戍营中郎将,听到这个词,李荫的心跳陡然加快。
那是历代邺阳李氏的少主的位置,与镇国大将军一样,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这也是她听旨时失落的来源。
“我明白,我毕竟是女子。”
“这不是最要紧的......”元谡拍着李荫的肩膀,悠悠说道,“当年宣国夫人也是女流,与老将军一起追随太祖南下征战,战功赫赫,最后不也封了上将军?但现在不比以往了,都是太平日子,想在朔北立功是难,但不是不行。你才几岁啊,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就在京城里好好当着差,给那帮老顽固一点接受的时间,等他们服气了,事情也就有商量的余地了......”
李荫垂着眼,不置可否。
“哦还有,你好不容易从朔北回来,又新得了官职,朕这个做长辈的也得贺一贺。前些日子啊南诏送来了些丝绢、珊瑚、东珠什么的,宫里要留用剩下东西也不多了,不够大片儿赏赐给中书尚书,朕找人挑了些品相好的,已经给你装车上了,走的时候记得带回去。”元谡在她边上絮絮叨叨说着。
“谢圣人,可是这些......我也用不太上......”
“那就当是朕赐给姚国公府的吧,你不是就住在你二叔府上吗?一点没什么特别的小玩意儿,留着吧,总有用得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