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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家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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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河,古称潍水,《水经》云:“水出琅琊萁县之潍山”,水以山名,故曰潍水。

潍水总长五百余里,出山后如一位求学若渴的学子,谦虚谨慎、虚怀若谷,成长路上兼收并蓄、不择细流,在齐鲁大地中部蜿蜒北上,到达峡山地面时,已吸纳汶水等二十余条支脉,从当初的涓涓细流成长为泱泱巨水,从此浩浩荡荡,一发不可收,一路向北,奔流入海。

一只小小的蚂蚁就可以打破天平的平衡,在辽阔的中华大地上,潍河算不上名水大川,但是在历史的天平上,两次充当了蚂蚁的角色,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第一次是楚汉相争之际的韩信灭龙且之战,因战场位于潍水峡山地面,史称“潍水之战”。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楚汉相争进入相持阶段,项羽派大将龙且率二十万大军救齐,与韩信所部隔潍水对峙。相持不下时,韩信出奇谋,先令一万军士做土囊在潍水上游壅塞河道,待水位抬高后,在下游浅水处率半数人马偷袭龙且大营。龙且出营反击,汉军佯装不敌,率军后撤。龙且本来就轻视韩信,称其为“胯下小儿”,此时见汉军败退,贪功心切,遂率少数轻骑紧追不舍。韩信待龙且过河后下令决堤放水,水大至,楚军大半不得渡。韩信看准时机,汇合原来留守埋伏的人马,急回军,利用绝对优势兵力,以泰山压卵之势将过河楚军一举全歼,斩龙且,取得决定性胜利。

此一战斩西楚之右臂,使楚汉之争明朗化,项羽不可避免地走向末路。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时隔两千多年后的公元1930年(庚午年)初秋,蒋介石与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为争夺中国主导权的“中原大战”正打得热火朝天,局面呈胶着状态之际,作为冯玉祥“十三太保”之一的韩复榘临阵倒戈,投向蒋的怀抱,随即被派往山东战场抵抗阎锡山晋军。

开始,无论人员数量、武器装备,韩复榘均明显处于劣势,被迫接连放弃黄河、济南,并沿胶济线一路向东,且战且退。等部队退至峡山潍河地面,正赶上连降大雨导致河水暴涨,洪水滔滔,河面宽达几十里。韩军刚刚过河,晋军紧随而至,由于河上仅有的一座小桥不能满足大军所需,于是强行征用沿河渔船运兵。

韩军渡河前利用山东人乡土观念重的特点事先对沿岸百姓进行了“山东人帮山东人”的宣传,再加上晋军征船所到之处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沿河百姓积愤已久,于是等满载晋军的船只到达河面中央,水性精熟的众船夫一齐发作,或弃船跳水,或干脆直接将小船弄翻,同时韩军派人秘密引爆小桥上预埋炸药,大批不通水性的晋军纷纷翻身落水,葬身鱼腹,成为他乡之鬼。韩军抓住时机,一个回马枪,以优势兵力全歼过河晋军。

兵败如山倒,未过河的晋军残部眼见不敌,仓皇西窜,韩复榘在山东随即站稳脚跟。晋军败走后,当地百姓纷纷拍手称快,说盐(“阎”字的谐音)遭水则化,芙蕖(“复榘”两字的谐音)遇水则旺,大战之际天降大水,明显是扶“韩”灭“阎”,晋军不败,天理难容。

此战为“中原大战”之分水岭,可称为二次“潍水之战”,此后蒋方总体上转守为攻,并于当年秋天尘埃落定,最终蒋介石掌握了中华大地的话语权,作为回报,韩复榘被任命为山东省主席。

我们的故事就从第二次潍水之战之后说起。

峡山往西南十多里,有一处集镇,西靠芙蓉山,北瞰史家河,因芙蓉山上怪石嶙峋,色如丹砂,镇子由此得名“丹山”。

丹山镇多姓曹,故老相传,洪武初年,曹氏先祖由河北枣强县奉牒迁山东,占潍水西岸莲池里,耕读传家,枝繁叶茂。

大明朝中叶,七世孙曹应庸在外为官,古稀之年,致仕还乡,囿于老宅人稠地狭,决定买地外迁。经考察,发现丹山地面依山傍水,藏风聚气,特别是附近地下水丰沛,天然生成莲花池一口,夏不满溢,冬不干涸,水质清冽,与先祖兴发之地“莲池里”一脉相承,居之大宜子孙。于是倾尽毕生宦囊之资在附近买田置地,建屋造房,将自己这一支脉迁居于此。

迁居丹山后,族人继续秉承耕读为本的祖训,虽历经社会动荡、朝代更迭,仍瓜瓞绵绵,人丁日隆。俗话说树大分叉,人多了分家,到第十二世上,分为了东西两支,东支以“仁义礼智信忠勇善怀德”排行,西支以“鸿荣昌泰瑾福祯望祖辉”排行。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间来到民国十九年(西元1930年)的秋天,一个云淡天高的下午,太阳已经快压着西边的芙蓉山顶,镇子东关门外官道上风尘仆仆来了两人,后面是一名脚夫,光头赤膊、满头大汗推着一辆太平车(当地常见的独轮车),上面满满堆着大大小小几个箱子,前面领路的是一位黑衣黑裤衣着朴素的年轻人,手拿一条三尺长黄澄澄的铜尺,中等身材,长着山东人常见的国字脸,两颊上发达的咬肌棱棱突起,细细两道凤目掩住了眼睛的神采,浓浓双眉间立着深深三道“川”字纹,显示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稳重。

离东关破败的土城越来越近,年轻人明显放慢了脚步,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左顾右盼,这时才得以看见他双眸中热切的目光。

突然,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转头望去,路北是一座双层八角亭,抬头看亭子的牌匾,虽然油漆斑驳,但“申明亭”三个字却依然金光闪闪,两边一副对联,道是:

审劣情揭赃利惩前毖后,明事理化芥蒂治病救人。

亭台显然已年久失修,但打扫得一尘不染,亭子下,一堆光屁股娃娃正在吵闹,中间围着一位老者,面容清癯,一副疏朗的花白胡须打理得整整齐齐,一袭满身补丁的长衫收拾得干干净净,孩子们都在吵吵着:“我们要听有鬼的,吓人的……”。

年轻人一扬手:“瑾言哥,又在戳光腚孩子尿窝啊?”老者一抬头:“啊呀,信玖兄弟!”对着孩子们一摆手:“都散了吧!找时间再听二爷讲古。”有个孩子好奇地问:“他是谁呀?”“这是东头你信玖爷,回家问你爹就知道了。”

书中暗表,这位年轻人就是东支“信”字辈的叫曹信玖,老者是西支“瑾”字辈的叫曹瑾言,二人同是十七世,平辈。

曹瑾言走过来亲热地拉住曹信玖的手:“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虽然不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可也好几年了吧?”

“六年了,去青岛的第二年回来过一次。”

“对,想起来了,当时你是快到过年的时候回来的,可听说你只在家呆了一个晚上就回去了,连年都没有过。”

“嘿,说来话长,当时想家想得厉害,想回来陪娘过个年,谁知她见我一进门就问我学成了吗?我说还在当学徒,当时她脸色就变了,拿出一匹已经织好的布,一剪两段,说这样还是一匹布吗?我赶紧说,我这就回去。娘说,今天晚了,明天一早走吧。”

“子不学,断机杼,真是佩服五婶子,难得有这份见识。”

“所以啊,回去后,这几年我是顶着巴子干,不敢松劲,总算是对娘能有个交代。这几天从报纸上看到老家遭了兵灾,赶紧向东家辞了工,赶回来了。怎么样,家里都不要紧吧?”

“自古过兵如过火,能有个好嘛?!不过这些天杀的山西兵兵败如山倒,呼呼隆隆,水过地皮湿,只顾抢吃的,老少爷们倒没遭啥罪。”

“我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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