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黄团练驾鹤 刘长佑接团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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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杆洋枪五百两,一门洋炮五万两,黄团练开出天价购军火;乡民捐资练乡勇,团臣威风赛府台,曾侍郎请出王命斩人头。
眼看衡州团练群龙无首,八品教谕刘长佑飞马赶将过来。
(正文)早饭一过,曾国藩一行人直奔衡州知府衙门。
到辕门落轿,随行亲兵抢前一步去通报。
知府赵大年带着一应属官迎将出来,一齐向曾国藩请安。显然,曾国藩被朝廷赏加兵部侍郎衔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
赵大年把曾国藩接进衙门大堂落座,早有衙役捧了茶出来。
曾国藩细细打量那赵大年,见赵大年五十几岁的样子。留了几根短胡须,身材长大。着一身簇新的补服裤褂,蓝顶戴。一说话,一口大黄牙。两只眼睛虽不甚大,却转得蛮欢,很见神采。
曾国藩开言说道:“本部堂此来,是想巡查一下贵府的团练。团练大臣黄路遥黄观察可曾在这里?”
赵大年忙离座道:“大人稍坐,下官这就着人去团练衙门,请黄观察来见大人。”话毕,冲旁边的一名师爷招了招手。师爷便快步走出去。
曾国藩对赵大年说道:“老府台,衡州的团练办得可好?”
赵大年恭身答道:“回大人话,衡州团练不是下官所属,由湖南发审局和巡抚衙门直管。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问道:“黄观察不是以在籍道员帮同衡州团练吗?府台大人如何反说不相干?”
赵大年道:“回大人话,从前黄观察确是宪委的衡州帮同团练大臣——可自从成立发审局以后,巡抚衙门便就下兹文明示,不准地方衙门干预团练等事。并言明,所有团练的各种事务,均由湖南发审局直接办理。”
“嗯——”曾国藩点点头,不再讲话,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这时,师爷领着一名着官服佩亮蓝顶戴的人走进来。
那人一见曾国藩,先抢前一步急忙见礼,口称:“职道黄路遥,给团练曾大人请安!职道接驾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曾国藩走下公堂,用手扶起黄路遥,道:“黄观察快快请起——请给观察大人放座!”
黄路遥亦出身两榜,年岁与曾国藩不相上下。字仁同,由湖北水运道上归籍养疾,办团练已整整两年。
曾国藩见黄路遥红光满面,不仅无半点疾影,反到比旁边的赵大年还有活气,于是笑道:“黄观察归籍养疾,真真养得好!看黄观察的举止,大可重新起复了!”
黄路遥拱手答道:“谢大人夸奖。职道得的是肝热症,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职道已向上宪上了请求终致的折子。如今想来,不出什么意外,上宪已拜发给朝廷几日了——曾大人,您老既来衡州,就该到职道的团练衙门一坐。职道也好尽地主之谊。如何?”
曾国藩起身道:“也好,本部堂就到观察的团练衙门去坐上一坐——请观察前面引路。”
赵大年也急忙起身说:“一同在这里用过饭,二位大人再去团练衙门,也不为迟啊。下官已经着人去准备了。”
曾国藩道:“本部堂到团练衙门还有事情要办,就不扰太守的清静了。”
黄路遥的绿呢大轿引路,大轿的前面摆了抗了火枪的一百名勇丁,勇丁的后面才是曾国藩的蓝呢轿。蓝呢轿旁跟着萧孚泗,轿的前后左右都跟了亲兵。一行人直奔团练衙门而来。
一进团练衙门,早有二十几名委员,连同帮差官员十几人,都跑出来向曾国藩与黄路遥见礼。
黄路遥把曾国藩请到大堂正中坐定,自已在下首放了座,为的是说起话来方便。有勇丁捧了茶进来小心地摆上。茶杯都是明玻璃的那种,很是漂亮。
曾国藩放眼看了看这团练衙门,见果然布置得好。
曾国藩落轿时,见辕门左边挂着的金字招牌是“宪命衡州帮办团练衙门”;及至进了大门,对着的便是一块乌木金字匾钉在墙上,写的则是:“清匪保民造福一方”八个大字;墙的旁边是个走廓,正对着角门的是团练衙门的办案大堂;一侧连着的几个房间分别挂着“签押房”、“钱谷房”、“刑名房”、“文案房”、“收费房”等五七个招牌。
到了大堂之上,更让曾国藩大吃一吓:这团练大堂竟比衡州府的大堂还阔绰!不仅刑具齐备,桌案也都簇新得一尘不染,上方也写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明镜高悬”的下面是个大皮交椅,想来就是黄观察审案时坐的位置了。
曾国藩在皮交椅上一落座,萧孚泗马上便跟过来站在后边。黄路遥望了望没敢言语。
曾国藩见黄路遥的帮差人员都站在大堂里,便道:“本部堂此来,是找黄大人办差。请各位暂且退到外厢候着,听到传唤再进来。”
众人这才不很情愿地退出去。
曾国藩知道这些人不大懂官场的规矩,也不计较。
曾国藩先让萧孚泗掩了门,这才拿出徐三楞等人具名的宪控道:“黄观察,本部堂此来,是要查核一桩公案。请您实话实说,不要有丝毫隐瞒。孚泗啊,你把这个呈给观察大人。”
萧孚泗把宪控拿给黄路遥。
黄路遥双手接过来,便一页页地看起来。
曾国藩小声对萧孚泗道:“亲兵可曾告诉明白?本部堂办案,他们不许胡乱走动。”
萧孚泗道:“孚泗已在辕门放了十人,过道放了十人,大堂外面放了十人。大人随传随到。”
曾国藩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却忽然又停下来,将杯放到桌上,没有喝。
曾国藩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已的进士同年刘向东的身影。刘向东就是因为自己大意,遭了湘乡县知县张也的道,被张也下药毒死。
黄路遥看完宪控,离座双手递给曾国藩,深施一礼道:“请大人明鉴,大人也是办团练的人。办团练的苦衷,大人该比职道更加清楚。这些奸商,让他们出几吊银钱,竟比割他们的肉还难!现在职道已在衡州四县两州,办了近二千人的团勇,哪日少得了银子!裁制服,买火枪火炮,少一文银子也办不了事啊!职道从办这团练的第一日起,就有了防备。一招一式都有记载,大人应该也有体会。”
黄路遥话毕坐下。
曾国藩点头答道:“黄观察说得不差,团练非国家经制之师,离开银子真是百事犯难!——不过,衡州府所辖的四县二州,除首县衡山外,其它三县的团费也从黄观察的团练衙门出吗?每县不是都有自已的团练大臣吗?”
黄路遥忙道:“大人说的是,是职道忘了。但三县的团练,也总要找职道商量的。职道是衡州府帮同团练大臣哪!职道虽是在籍道台,可却是三品按察使衔。有些事,职道不敢不管哪!”
曾国藩道:“黄观察,本部堂想知道,衡山县练了几多勇?”
黄路遥顿了一下,道:“回大人话,总有五七百人吧?”
曾国藩追问道:“请黄观察讲清楚,是五百人还是七百人?身为宪命的团练大臣,连自已练了多少勇,怎么能不知确切人数呢?黄观察,您不能辜负宪恩哪!”
黄路遥急忙离座,边谢罪边道:“大人教训的是,大人教训的是!大人的训导,职道记住了。——不过,各县确切勇数,全由营官们掌握。大人稍候片刻,容职道把营官们传来,大人一问就知道了。”
曾国藩示意黄路遥坐下,问:“黄观察,衡山团勇几日一会操?火枪可曾达到人手一杆?买了几门火炮?可有弹子?勇丁们能否打响?”
黄路遥道:“本营的火枪只购了二百余杆,火炮购了两门——职道正在着人四处募银子,力争在近几日再购三百杆鸟枪,购进火枪弹子五千发。”
曾国藩又问:“团费的去向可有记载?”
黄路遥道:“回大人话,笔笔都有着落。每月收来的团费,都是衡州百姓的救命钱,职道一文都不敢乱花,怕遭天报。”
曾国藩顿了顿,忽然一笑道:“黄观察,您不要误会,本部堂不是信不过您——本部堂身为团练大臣,如何能不知道办团练的苦衷!请让钱谷师爷把簿子送进来,本部堂想看一看。这样一来,不仅对贵府乡绅有个交代,也好为您洗脱恶名。本部堂的苦心,还望黄观察体谅——本部堂知道,办团练不易,练勇更难。团练能否保境安民,百姓心里无底呀!”
黄路遥急忙传团练衙门的钱谷师爷把帐簿呈进来。
不大一会儿,一名瘦小枯干的老者,下巴上蓄着两缕鼠须,脑后垂着条既短又细的小辫子,双手捧着个大册子,一溜小跑进来。想来就是钱谷师爷了。
衡州团练衙门的这本收费簿子大而规整。鼠须师爷把簿子放在曾国藩的眼前,哈一哈腰便退出去。
曾国藩翻开簿子细细地看起来。
看到最后,不仅脱口说道:“黄观察,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衡山县,一年竟能收到近二十万两的团费!其他三县二州也不错。难得!难得!”
黄路遥喜滋滋地回道:“谢大人夸奖,衡山县是湖南有名的富庶县,不要说二十万两,就算收一百万两,也收不垮呀!这些奸商!哼!”
曾国藩把簿子放到一边,道:“问黄观察一句,开销账由谁保管呢?请传人将团练衙门的开销簿子送进来。”
黄路遥就又传团练衙门的另一名钱谷师爷进见。
不大一会儿,一名肥大且着官服还戴着个白顶子的人走进来,冲曾国藩施了礼道:“广西丁忧回籍候补知县黄超叩见大人。”话毕,把一个大簿子举过头顶。
萧孚泗把簿子接过放到曾国藩的面前。
曾国藩望了黄超一眼问道:“黄明府,你多劳了!”
黄路遥接口道:“回大人话,黄明府识得一些夷人,本团的火炮火枪均由黄大人一手购成——大人如要为省城大团购火炮火枪,找黄明府定能做成。黄明府是本团的能员呢!”
曾国藩道:“黄明府,你先退下。本部堂看完簿子,再传唤于你。”
黄超打了个恭,诺诺退出去。
曾国藩将开销大账展开,慢慢地看起来。
只看了几页,曾国藩便低头说一句:“烦黄观察传黄明府进来,本部堂要问他几句话。”
黄超很快走进来。曾国藩让人放了座。
曾国藩待黄超坐下,用手指着账页问:“黄明府,本部堂刚才在心里算了算,你为团营购得火枪二百二十杆,费银十万两,均勾一杆枪费银近五百两。巡抚衙门上日找夷人交涉,为发审局购枪三千杆,费银才十万两,每杆费银三十三两。黄明府,请你把购枪契约呈上来。”
黄超急忙站起身道:“回大人话,下官在广西时,识得几位传教的夷人。购枪时不曾有什么契约,从来都是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夷人最重信用二字。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继续说道:“购得的两门火炮也花了十万两,这更是天价!五万两一门火炮,又没有弹子,这桩勾当你也肯做?”
黄超辩道:“请大人明察,夷人的火炮,是能敌一百杆鸟枪的。夷人攻打广州时,用了一千杆枪也没有打穿城墙,但只发一炮,就把城墙轰开了一个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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