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长安奇香(七) (第2/2页)
如羿见他不接,有些急了:“你快擦擦吧,爷爷配的药很管用的,如羿之前受伤都用这个!”
“如羿,你为何要用弓箭伤人?”
老人突然发话,脸色严肃起来。宵征见气氛不对,才一把接过药,说着:“我与如羿逗着玩比赛比赛抓兔子!结果被无意伤着了,嘿,也没什么大碍。”
说着还卷起裤腿,一块淡红的印记正在小腿上。赶路时还好,此时却居然还有些微的酸胀感。他打开药瓶,把触感清凉的药膏抹在腿上,酸胀感立刻消减不少。
好东西!
宵征作为不良人,受伤自是免不了的,所以对药膏的好坏判断得还算准确。如羿拿来的这瓶药膏品质,在长安城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老人见宵征护着如羿,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对小孩太过严厉,只瞪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如羿,说到:“山野中就地取材研制的药膏而已,算不得名贵,客人拿去用便是,也算是代如羿赔罪了。”
宵征自然乐意,谢过之后,一反手便将药瓶收入袖中,很快和老人攀谈起来:“还未请教老者名讳。”
“老夫尚观羽,前太医院院首,现在不过是一介闲云野鹤,在山中采药制药而已。”
宵征心想这垂云山中果然藏龙卧虎,一个看似平常的老头居然是前任的太医院院首,而且这个名字自己似乎还有些印象。
“可是写出《百草经》的当世医圣,尚观羽、尚太医?”
自进入道馆后一直安静的甘棠突然开口。被这么一提醒,宵征倒是想了起来,尚观羽确实医术超群、著作等身,而且在权贵的圈子里,一直有着很高的名气,传说某当朝国公为延寿命,以万两白银求药方而不得,后亲身上门,也只是换来尚观羽的一包草药,依旧不得药方。不过国公凭借这服药,倒也重新生龙活虎了几年,如今还对尚观羽推崇之至。
尚观羽神态自然,点头说到:“《百草经》还远远不够完美,这些年来我仍在完善,当不得如此盛赞。”
宵征见这人真是尚观羽,更是卖力套话。一番细问过后才知道,这道观里唯一的道士与尚观羽是至交好友,现在正在外云游,他不过是借住在此。而如羿也并非他的亲孙子,而是九年前在山沟里捡来的,由尚观羽一手拉扯到大而已。
果然如此。
宵征知晓如羿身世后,对自己此前话语的莽撞更加后悔,不好意思地摸摸如羿的圆脑袋。
如羿一脸羞涩,似乎早不记得之前宵征的无礼。
小孩子就是这样,哪怕你之前对他有过伤害,但只要你展示出真诚的善意,他都不会计较你带给他的伤痛,而是对你也掏出真心。
“尚太医,其实此番前来,我们并不是只为歇息,而是有事想请教。”
尚观羽哈哈大笑,指了指宵征二人,问到:“两位不良人可是要问那安庆寺?”
短短一句话,让宵征与甘棠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他是如何知道我们是不良人?又如何知道我们要问安庆寺?
好在尚观羽没有卖关子的心思,直接解释到:“我当太医这么多年,不良人也接触了不少。自从你们进来,我就从你们脸上略微深浅不一的肤色和问话方式猜到了一二,现在看你们的反应,才算是确定了。”
老人笑着把头扭向山中云雾深处,指了指又继续说:“至于为什么猜你们要问那安庆寺,就更简单了。这垂云山中虽说寺庙、道观众多,但大多不问俗事,只有安庆寺鱼龙混杂,你们不问这安庆寺,还能问老朽这破道观吗?”
老人又大笑起来,此前在太医院,处处规矩、处处沉稳谨慎。如今归隐山林,反倒有些跳脱,连不良人都敢调笑一二。
“尚太医所猜不错,我们确实要问那安庆寺您可否将您所知道的尽数告知我们?”
面对尚观羽的玩笑宵征也是心中无奈,但很快收敛情绪,对猜测身份之事只字不提,所问直指安庆寺。
尚观羽盘腿而坐,侃侃而谈:“安庆寺由玄印法师所创,距今已有七十八载。如今安庆寺僧众估计有近百人,其下有良田十数亩,都是依靠常年香客捐赠所得。寺中僧人自前年祖定法师死去后,只有清、静两辈,清字辈高僧大多隐居不出,偶尔为香客解惑,唯有清远法师主持大局。寺中主要的祈福、超度、躬耕等事务,都是他的弟子静意主管。”
“静意?就是那个长得俊俏的和尚?”
甘棠忽然插话到。
尚官羽轻笑一声:“没错,静意长相俊俏,其人虽然年轻,但擅长交际、性子平和,平日里还带着一众师兄弟习武念经,颇受信赖。”
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在远处玩耍的如羿,继续说:“这静意其实也是一个孤儿。听说是清远法师游历回山的时候,在山脚下发现了七、八岁的静意。当时他伤痕累累,满面乌黑,昏迷不醒。那些年,大盛对外征战不休,多有饥民逃来长安,清远法师以为静意也是因为饥荒被父母丢弃到此地,就心生怜悯,带他回了安庆寺,收为弟子。”
练武?安庆寺的和尚居然人人练武。
甘棠注意到,原本她以为凶手只是潜进店内杀人,但听了此前乌夜啼的报告后,凶手怀有武艺、能够翻墙入院,成为了她与宵征的共识。
尚观羽没有留意甘棠的走神,继续说到:“哎,这垂云山里不知道被丢弃了多少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几乎每年我都能在山里找到孩童的尸骨你说这些当父母的,如何狠得下这心啊。”
尚观羽一边说着,就回想起见到如羿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包裹里,小小的娃娃不哭不闹,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被被抱起时,还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笑个不停。
他叹了一口气,唤来如羿,抱着他坐在蒲团上,摸摸他的后背,用手帕为他擦去细密的汗珠。
甘棠没有去看这温馨的一幕,而是被尚观羽刚才的话引入沉思。
二十多年前?
她回忆起姚重的话,那三家香粉铺子似乎也是二十多年前才开起来的?这二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宵征见甘棠神游天外,主动接过话头:“那这静意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尚观羽思索了一会,说:“没有,静意风评一向很好,是安庆寺里,因为他乐善好施,很多香客也很喜欢他,没听过什么不好的传闻。”
“没错,静意哥哥还送过我们药材呢。只是只是他身上的檀香味太大了,每次来,那些动物都跑的远远的,害我打不到兔子。”
如羿小声抱怨到,但似乎说到一半才想起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好的行为,小脸又红了个透。
檀香味!
甘棠猛地抬头,看向如羿,又看向安庆寺的方向,目光闪烁、久久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