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觉醒 (第2/2页)
粉蒸扣肉一端上来,一桌小孩像中午一样,抢的恨不得打架。可是,谁也没闹明白,不知为什么,面对那油汪汪金灿灿粉嫩嫩香喷喷的扣肉时,古漓和林一林两个竟然表现得无动于衷,连筷子也没动一下,而看向古江大快朵颐的眼神里,居然露出一丝嫌恶。
酒终人散,天已黑透。回到一号院,酒多了的张富贵草草洗了一把就睡了。秋水劳累了一天,也和秋叶早早歇下。林一林靠在床上,瞪大眼睛,了无睡意。耳边总回响着古漓古江俩姐弟嘲讽的话语,像钉子扎心一样疼痛。
朦胧中,脑海里那颗夜明珠一闪一闪的,越来越亮,并且缓慢旋转起来。渐渐的,珠子越发胀大,滴溜溜像个陀螺一样越转越快,一道道光辉射向四方,照得整个脑海亮如白昼。一个参天巨人矗立在无垠的天空,面目却不再混沌,而是变得渐渐清晰了些,似乎满脸含笑的俯身看着他。林一林目不转睛的盯着光明巨人,那轮廓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熟悉,突然间,福至心灵的灵光乍现,内心不觉一阵狂喜,脱口而出的叫了一声:“爸爸。”
光明巨人似乎脸上笑容更盛,伸出一只巨手,在他头顶轻轻抚摸,一股蕴含着无数信息的温暖潮流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脑海,让他生出一种一口气喝下一大罐水一样的饱胀感。他急切的想去分辨这些信息,却一个字一个符号也认不清,就像是面对一堆凌乱的密码一样,茫然不知所措。这些密码急速旋转着纠缠在一起,渐渐变成一条条螺旋状的组合,疾冲向他的头顶,然后砰然炸裂,像一朵盛开的烟花,转瞬化为虚无;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踵而至的,是更多的螺旋组合,更多的烟花,仿佛无穷无尽生生不息似的,连绵不断的向上冲击,将他的头顶炸的轰轰作响。林一林觉得脑子像要炸开了一样,肿胀、酸麻、疼痛,无休无止,就在他忍无可忍、觉得头颅真的要炸裂的时候,一朵比之前更加硕大更加炫丽的烟花在他头顶砰然爆炸碎裂,霎时间,林一林感觉颅顶的头盖骨忽然像两扇大门一样豁然洞开,露出一片瓦蓝瓦蓝澄净如洗的天空,一缕缕一束束明媚的阳光畅通无阻的照射进来,将他整个大脑映照得明净晃亮,大片大片灰白色的沟洄里,如蛛网般纵横交织着红色的毛细血管,只有前额叶一块不大的地方,沟洄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黑色的铅字。随着林一林的意念波动,这些铅字任意排列组合成一首首诗词、一篇篇文字、一本本书籍。
林一林无比惊讶的发现,几年来,他的书真的没有白读,所有曾经阅读过的书籍,无论是文学还是数学、军事、历史、科技、经济,甚至是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娃娃书,都原封不动的保存在他的大脑里,根本不曾忘记过。只要他有足够耐心,一一将它们捡拾起来,他将会彻底完全的拥有这些知识!
短暂的迷惘之后,林一林一阵狂喜。这真是一种新奇的前所未有的体验,自由,辽阔,博大,敏锐,恣意,奔放…都像是,但都不足以概括和形容。一切的一切,沧海桑田,都在父亲的大手抚过之后,眨眼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醍醐灌顶!
林一林脑海里突然蹦出四个字。对,就是大梦初醒、醍醐灌顶、脑洞大开、豁然敞亮的感觉。
一朝觉醒,天下我有!
从今往后,他将不再是失忆人,而会拥有正常的智力;
从今往后,他将不再受人嘲笑,而会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学习;
从今往后,他将昂首挺胸,阔步向前,彻底甩掉头顶上“憨巴”“苕溥”的帽子;
从今往后,他将拥有自己新的人生,书写自己的传奇;
从今日起,他将踏着父亲的足迹,走向远方,手握书卷,心中有诗。
难道这就是父亲将军功章留给自己的真实用意吗?
是的,一定是!
整个春节期间,林一林仿佛着了魔一样,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冥想,意念畅游在大脑的沟沟洄洄里,不知疲倦的撷取、收拾、归拢、整理各种书籍、知识,全身心沉浸在复苏记忆的快/感里,就像阿里巴巴进了藏宝洞一样,每一次都有收获,每一天都有惊喜。除了石头、秋叶、芳芳和汪少甫四个相对友好固定的玩伴上门来和他玩耍以外,林一林足不出户,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见。就连除夕和大年初一,也只是和三爷、四爷、六爷、秋水几家人吃了一顿团年饭,给长辈们磕头作揖受领了一些压岁钱,然后一头钻进书房里,或读书、或冥想、或书法、或做题,没过多久,两本一年级的语文数学课本就已被他翻得卷起了毛边。
对于林一林的异常表现,一开始,众人几乎都没有察觉,反正大家对他整天窝在房间里都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张富贵和大刘两人年节期间反而比以往更加忙碌。江北农村习俗,每年从小年到除夕,家家轮流举办“团年宴”,接本家兄弟到自家喝酒团年;初一初二初三分别到祖父母叔伯、外祖父母、岳父母家拜年;自初四开始,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置办“春酒”,招待一年来本姓同族里新结婚的夫妇,俗称“接春客”。再加上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外出打工青年男女大多利用假期,集中在春节返乡期间结婚,所以,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林家湾村的酒席就没有断过。张富贵、林一林和秋水、秋叶四人作为林家湾村的新村民,也受到大家频频邀请。而大刘作为林家湾第一把勺子,更是被全村人争相上门厚礼相邀掌勺,忙得脚不点地、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为了接收150亩鱼塘,张富贵和大刘俩人还关起门来合计了无数次,随后便马不停蹄地拜访原来的几家承包户,就收回鱼塘之后的相关问题仔细磋商。
至于林家湾头号厨师大刘的御用帮手张晓娇,事儿就更多更杂了,不仅要事前为东家下单采购各种物资,事后还要和一众帮工结算、清理厨具等等,相比大刘,忙碌不遑多让。
张富贵、大刘、张晓娇三人根本顾不上林一林和石头,两人的生活起居基本上被秋水母女俩给包了。所以,最先发现林一林异常的,还是秋水秋叶母女俩。
一天上午,当看到林一林头头是道的帮助秋叶解答寒假作业中的疑难问题时,秋水心里那个诧异,不亚于大白天里见到了鬼。这还是一个月之前,那个什么东西都记不住、连期末考试试卷都做不完的林一林吗?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个小老师,帮人指点迷津了?
秋水不动声色的在一旁密切观察、试探了好几天,终于能够确认,自从国庆节秋游那一场大病之后,眼前这个整天闭目沉思、神神密密的忧郁小男孩身上真的发生了令人不可思议的蜕变。她强忍住向张富贵、大刘、张晓娇等人报喜的冲动,决定过段时间,对林一林经过正规严格认真的考较之后再行决定。
正月十五过后,学校开学,在外工作人员大都离家返岗,热热闹闹的林湾村终于复归平静,而月亮河南五组六组以及千亩鱼塘却开始喧闹起来。在村民们热切期盼目光的注视下,古东的筑路机械设备和施工人员陆续开进了场地。
为方便渔民春季生产,并抢在雨季到来前完工,道路施工率先在鱼塘展开。经村两委简单动员号召后,一众渔民、村民自发的组成三支队伍,在村组干部的带领下,分工负责,一路开山炸石,一路下河取沙,一路平整路基,张富贵、大刘、张晓娇三人也没例外,一连上十天都自带工具,和众人一同劳动、一同作息。
林一林学习冥想之余,也随张富贵到工地上溜达了几次。
三月五日,阴历二月初二,龙抬头。春光明媚,风和日丽,正是农忙好时节。
古东在月亮河南岸空地上摆开两台搅拌机,调集十台手扶拖拉机,正式开始筑路。一时间,机器轰鸣,人来车往,水泥路以每天3000米左右的惊人速度向前推进,进展飞快,除了建筑工人在前面振动、抹平、拉筋以外,更多的渔民和村民紧随其后,大家从各自家里挑来稻草,逐寸逐寸铺在刚刚凝固的水泥路上,洒上清水,确保24小时保湿,尔后再各自承包一段路,连续保养数周。群策群力之下,第四天,也就是“三八妇女节”那天,连接贯通千亩鱼塘、一主六辅三横四纵、总长超过12公里的生产主路即告完工。
恰逢周末,在林家康、徐跃进等人的陪同下,古东再次到工地上巡视、抽查,农丽、古漓、古江三人也跟随在后面。
一路走,古东一路叮嘱:“三分建,七分养。记得每天早中晚浇水保湿,20天之内,禁止重载车通行。”道路的好坏事关每一个农户的切身利益,众人不敢马虎,莫不点头受命,又纷纷称赞村两委领导心系百姓疾苦冷暖,古东菩萨心肠、豪侠仗义、造福乡梓,初一十五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一行人听得眉花眼笑。农丽母子(女)三人见丈夫(父亲)广受众乡亲尊重,也都与有荣焉,人人脸上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正行走间,几人忽然看见不远处马路中间,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孩正侧对着他们,手拿一只水瓢在给水泥路面浇水。男孩头戴一顶旧得发黑的大草帽,将大半个脑袋遮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他眉目。
古东和农丽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那小男孩。古东感叹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真不错,这么小就懂事,知道帮家里大人干活了。”
农丽轻笑一声:“是不是有点熟悉的感觉?和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差不多,也是这么瘦、这么矮,也是一样在浇水。”
古东笑道:“我那时人还没扁担长,就被师傅逼着挑水浇菜地,心里怨气大着呢。”
正说笑着,谁知那小男孩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冲一行人大声问好:“几位伯伯好,农婶好。”
听着对方稚嫩的童音,几个人面面相觑,愣是分辨不出是谁对他们这么熟悉。
“咦,个把马林憨巴,你啷么跑到这里装神弄鬼来了?还假模假样的浇水。”古江第一个从声音里辨认出对方,不觉笑骂一声,冲上前去,一把掀开他头顶的大草帽,露出林一林笑嘻嘻干净而又清秀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