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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陪语村过来,送在绿蚁斋。出来吹起唿哨,撩逗廊下的金嘴豆哥。费婆子拿把扇子,笑呵呵走来道:“我和嫣红都当是琮三爷呢!二位三爷吹的口哨都一样,嫣红也没听出是环三爷。”贾环心思嫣红,随口道:“还没打春呢,妈妈就用起扇子来了?”
婆子道:“三爷说笑,这不是用的,是看的,是老爷要嫣红临的‘赌掉寒江雪’。嫣红求我送去与老爷过个目。”说了便走,贾环唤住,“你且别去。兴隆街大爷在里面,和大老爷谈论军国大事呢。回头打量大爷去了,不拘叫翠云他们那一个送来就是了。你老这大年纪,劳碌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婆子当下念了几声佛,“我的菩萨爷,都有爷这心肠,老货我就有福啰。”
贾赦放下邸报,但听语村道:“忠王上奏平安州匪患,有旨到部:严篙监军,仇都尉挂帅,孙绍祖自荐,与小仇充了正副前锋官,克日进剿。孙先锋献了打草惊蛇之计,四面张网之策。此番不同寻常,恐怕拔了萝卜带出泥,还请老爷修书达知,平安节度也好预为计较。小侄初入宦海,不知深浅,吃了暗亏,复职以来,尽管如履薄冰,回头想来,也还有一二后患。当日妇人之仁,充军了事,如今后悔不来。”
贾赦肃然道:“古之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平安州的老乌和我们,好不好都是一条藤上的,谁也别想独善其身。我已去信,邸报上的话,他自然都知道。孙绍祖狼心狗肺,我不搭理他——这回老太太登仙,就没上他家报丧。
你不必因我绝了他,遇见了,就说我的话:回心转意呢,既往也可不咎;再要一意孤行,叫他好自为之。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家就不怕他弑主背恩,是个三姓家奴?想要改换门庭,那是妄想!”语村道是辞出,不等娇杏,径回衙去了。
娇杏深念上天巧合之德,语村不弃之恩,夫主面上百依百随,平生但以相夫教子,拜佛求神为念。近见语村声色迟重,日瞧邸抄,夜观星象,不敢细问,寻暇亲至书房,看他案头墨宝,赫然题的竟是一首《鬼门关》。娇杏这些年描红习字,颇也认得几个字了,拿起看时,见的是:
天作陇头石阙,俗谓要隔尘樊。
百年会须作鬼,何惧生过鬼关?
娇杏原样放好,透其雄语伟辩之辞,揣其真意,急夫君之所急,下车径至贾母灵前号哭:“我的有能有势的老太太,语村也是你孙子,老太太而今成了神,要保佑这个孙子。”
大哭一阵,心说这些年语村瞒神弄鬼,恐怕种下祸根,稽首又祝:“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也都托在老太太上天入地,阎王玉皇两处求情。常言说的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语村常在官中走,小小的过错也是有的,老太太求神赦免,容他将功补过。有那起小人藏奸陷害,我们不知,老太太神通在身,替我们找出来,惩劝了才好。”
才祷毕,想来又道:“语村做的事,我知道的,都告诉老太太了;我不知的,他也瞒不过老太太去,老太太一并求佛祖赦免了罢。”说罢磕头。李纨来烧黄昏纸,看见炉中烈焰高起,香烟升腾,呼呼啦啦,如叹似笑,因赞:“瞧这火势旺的!平风低浪烧的笑呵呵,想是老祖宗看见了喜欢,笑出声儿来了。”
说时放入黄昏纸,拜褥上叩了首,祷曰:“老祖宗保佑兴隆街大爷升官发财,保佑曾孙子金榜题名。”娇杏就他吉言,一俟他起来,忙又拜下去,把那免罪赐福等语,无言又祝了一遍。
欲知后文,下回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