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压与变形 (第2/2页)
“是啊满哥,那个女的到底咋说的,有戏没戏。”
“你们刚才不问?”这句话像是笑着调侃,又像是带着情绪的诘问。
宿舍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仿佛刚才没有人说过话。
“刚才在等你组织语言嘛,就没有问。”过了一会儿,老大在上铺悠悠地说道。
满哥听到她说那些话的一瞬间整个人的心已经沉下去了,沉到谷底,后面她叫满哥去单独谈谈的时候,那颗沉到谷底的心又给提了上来,悬在半空。满哥头脑已经一片空白、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了,只是希望她能答应自己。
“我不是东莞这边的,我老家比较偏远,打个两年工我就要回去的。”
“没事,到时候我可以跟你一块回去。”
“那你自己家那边呢。”
“我有兄弟姐妹的,其他兄弟可以帮忙照顾。”
“我老家那边没啥工作的,也没有工厂,就只有田地。”
“到时候可以在附近的城镇找点活干,或者说开个小卖部之类的。”
“村里都走的没有几个人了,你开小卖部有什么用啊。”
“没事的,就是卖点日用品,到时候我还可以下地,我小时候也是帮家里种过东西的,你就每天在小卖部看店,玩玩手机打发时间就行。”满哥目光灼灼地看着阿媚。
“其实我还喜欢着一个男的,那人是我高中同学。”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那会儿在线上阿斌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说没有。”
“我不好意思说,一直是我暗恋他,他成绩很好,在外面读大学,去年在老家见到他,加了微信,我们现在偶尔还有聊天。”
“那我在微信上跟你说给你摆蜡烛,你说拭目以待不是吗。”
“我有说过吗。”
“有,你说普通的吃饭、送礼、打电话已经不能让你觉得男生爱你,你说大部分男的认识女孩子没三天就会去做这些事情。”
“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我真的不知道你会……”
“你知道,他在外面读大学了,大概率就没可能……”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什么期待,只是我心里装着他,我现在还没办法说去谈,你人其实挺好的,真的。”
“那你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这周约了他见面。”
“那个男的?”
“嗯,我打算跟他表白,我没有期待,真的,他似乎也喜欢和我聊天,我想试一试。”
“我知道了,你挺勇敢的,祝你幸福。”
“谢谢。”
“那阿斌怎么办。”
“他怎么了。”
“他不是也在追你吗,还给你充话费,送早餐。”
“我都叫他不要做了,他不听我说的,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不会在这间工厂找男朋友。”
“我是不是很蠢。”在一阵沉默后,满哥缓缓开口道。
“我都跟你说了,那小妞不喜欢你的,你还是要去。”老大淡淡地说道,说完放了一个巨响的屁,“不听老人言。”
老大的话让我吃惊,我差点就坐起来,这么说事先就已经有人劝过满哥了,只是因为我和阿良回来的太晚,并不知情。
“我知道,我故意要那样做的。”满哥笑了起来。
没有情感地干笑了几声就沉默了,宿舍再没有人说话,变得沉寂。
今天的呼噜声让我觉得安心,恍惚间我把今天的事情又回忆了一遍,最后定格在走廊间阿良说的那些话——“我是这样觉得,同样的事,不同人有不同选择,导致了不同的结果,怎么想怎么做,全在你自己。”
阿良的话回荡在我脑海中,没一会儿我便沉溺于半睡半醒之间,恍惚间脑海里接起了两个残缺的片段。
第一个片段是爷爷的故事。
小学毕业考试之后太爷爷把他叫到一边,跟他说以后不用上学了,家里没钱供他上学,以后就出去外面学做工。
家里之前完全没跟他提过这件事,那时候爷爷还惦记着成绩出来会是多少,整个人有些发懵,但最后留着眼泪就答应了,他知道家里的情况。
他后来反反复复跟我们讲这一件事,还有讲最后那次考试语文的作文题目是什么,讲他的思路是什么,他那时候已经两鬓斑白,脸皱成了一团,讲的时候整个头微微翘起,像是在对着上面什么东西讲。
第二个片段关于我的父亲。
父亲挥舞起自己的拳头,把母亲打倒在地,嘴里疯狂叫骂,凶残程度就像是一头畜生。一头我从小到大未能见过几次的畜生。双臂打没力了以后便用脚踹,丝毫不关心地上那个女人是每天给他做饭洗衣服的妻子,如今只剩下了一句句低沉悲哀的呜咽。
我睡不着,我起身,想起了满哥那天跟我说的那些话,他如今正睡着,窗外的光亮洒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层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