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敬母 (第2/2页)
可他越听,越觉得太主话里有话。
“上官一脉发源于洛州,书香百年世家,又世代为国效力,果然底蕴悠长,今日又出了一位大孝子啊。”
元衡笑得意味深长,可上官愈却毛骨悚然了起来。
“你顶着父亲的姓氏,肩负着抗起父亲门楣的责任,享受着上官一氏的荣光。当你报出你的姓名之时,就是在强调对你父亲的尊重和铭记,它提醒你每时每刻都不要忘记你的父亲。”
“当你的母亲在遭受分娩之痛的时候,你能分担一二吗?我听闻当日我诞下长公主,众爱卿在偏殿里可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我先在这里谢谢诸位的关心了,可是不知道尔等回家之后有没有想起孕育了自己的母亲。”
“几百年的高门大姓,父亲姓氏代代流传,可你们记得一个又一个赐予生命、延续血脉的母亲吗?能记住自己娘亲姓什么,但能记得住你祖父、高祖父的母亲姓甚名谁吗?难道你们身边没有流着她们的血吗?她们不值得铭记吗?”
上官愈不服,他日常中同样孝敬母亲,自觉没有对不起母亲的地方,但一想到父亲早逝无法尽孝,此刻却为他鸣起了不平:“可她们已经享有诰命!”
“哈,听一听!诸位夫人此刻都听一听!”
元衡拍案而起,立于案前,看着底下神色千奇百怪的诰命夫人们,她们有的震惊,有的愤怒,有的鄙夷,有的沉默,有的哀叹。
“母亲十月怀胎,生产的时候疼得生不如死,更有甚者付出生命的代价。据京畿之内县志的统计,生产殒命的妇女十中二三!这还是在京畿过得尚可的小康之家,若是贫困边远之处,连饭都吃不饱,医都求不到,还不知道有多少命丧于此的妇人。”
“母亲,不仅冒着丧命的危险给了你们生命,还一生辛劳将你们拉扯大。却有人堂而皇之说给一个诰命就该知足了!”
“难道给出一天来,让这些大孝子拨冗敬敬茶,话话家常,就是母亲们得不到的恩赐吗?!”
元衡勃然大怒。
坐在上官愈身边的杨静五味杂陈,她是怎么想也想不到儿子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么丧尽天良的话来,以后让人怎么看待他,他这仕途官场还如何走?
见下不来台,杨静便示意这儿子赶紧请罪。上官愈见元衡颠倒是非黑白,将八竿子达不到一处的事乱说一通,心中正忿忿不平,但母亲愠怒却让他不得不出席请罪。
“请太主恕罪!”
“别请我恕罪,又不是我生的你。”
元衡这话说得倒像是骂人一样,但她骂完这一句怒气还没消,她接着道:“你该向你母亲请罪。据我所知,令尊早逝,杨夫人千辛万苦把你拉扯成人,结果现在说这些话对得起她这辈子的辛劳吗?”
杨静出席替儿子收拾残局:“请太主息怒,他平日里就孝顺,一时失言,心里绝无这样的意思。”
元衡倒是不知道这位杨夫人心里究竟怎么想,担忧他儿子的前程给他说好话,但听到儿子这句没良心的话竟不觉得心寒吗?她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儿子,只怕到头来连自己内心那点渴盼都泯灭了,不得不全身心地为儿子着想,替他收拾残局。
可怜,可悲!
不过她有意再借杨静的手,推一推这个节日,毕竟她今日让她们来就是有要向她们借力的意思,母亲妻子在侧,若直言反对就显得像畜生那般不记恩义了。
“不知杨夫人觉得这敬母节有没有设置的必要?”
“自然是有的,”杨静俯首敛眉,温和恭敬,“正如太主所言,天下母亲不易,为人子女,自当铭记。”
杨静不能、更不敢再向儿子那样大放厥词,否则上官家今日丢脸丢尽了。
事情终于在反对者的母亲话语中有了定论。
元衡微微一笑,让二人归席。尊母敬母只是今夜的其中一个主题,另一个元衡早已准备好了。
“我方才说的因生育而殒命的女子十有二三并非我信口胡言,而是切切实实记载于县志之上。”
她一挥手,侍女们便向入座的各位发出了蔡春霞她们整理的文字。
“如果从产妇的年龄来看,年纪越小越危险,一个个都还是二十岁不到的孩子,怎么就折损在这里,这些冰冷沉默的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是一个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啊!”
“我欲改律,将女子及笄的年龄提至二十岁,不成年不可婚嫁,若强行婚嫁则杖责其父。”
“就当为我刚刚来到这世上的小女儿积德。”
有些人遵守古礼,认为祖制不可改,但低头亲眼所见的是纸上生离死别的惨状,抬头又是太主以为小长公主积德为名坚决要执行的改变。明目张胆的反对,要么凸显自己的冷血无情,不把人当人看;要么就是阻碍了太主为女的一片赤诚之心。
尤其是在方才元衡当着众人的面嘲讽上官愈之后,谁又愿意这时候去触怒她?谁又愿意和那良心泯灭的上官愈为伍?
不过有些事,民不举,官不纠,何况这些是人家的“家事”,她又能把手伸到千家万户去?
几千年的老规矩,不是她今天说一句话就能改的!
元衡未必不知道要彻底改变有多难,但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在律令上定下这一条。
没有什么是不能更改的!
很多女子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了,她们不会再成为某某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孝顺媳妇、慈柔母亲,她们有了新的天地。
崔静猗就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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