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2/2页)
扶风看着霖儿顿了顿说道:“我记得临走的时候,阿妈就坐我旁边搂着我不停地哭,我莫名其妙她老哭什么,后来我知道了,他们是要把我送人。”
钱日生听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再无知也隐隐的猜出了一种可能。
“后来鸢儿就陪着我离开家去了北齐,我住在一个挺大的院子里,身边好多人围着,帮我穿衣,给我送饭,我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很多人,几年来他们几乎从不跟我说话,只是看着我,但是绝不允许出院门。”
扶风说话的时候目光盯着远处,好像在跟很远的人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一刹时钱日生有些模糊眼前的人是不是又陷入了“癔症”。
只是那句“不允许出门”让钱日生想到了自己,那个假郡守阴骘的双眼至今让他不敢细想,他不由得吞咽了一口,不胜其寒似的打了个冷战。
扶风略看了一眼钱日生吱的将酒抿下:“一直到了十二岁,我又被送到蓬越。那里日子就惨多了,稍微耍点脾气或者执拗一下就要给关到黑屋子里‘败火’,无论我怎么哭喊、踢门、央求,都没人理,直到我哭喊够了,他们才会把我放出来。身边的仆人把我的东西都偷光了,就剩我和鸢儿苦熬着日子,大雍和彭越国打仗的时候,我好几次差点被杀了,后来被梁公子所救,却得知母亲早已病死,而我又被送到了西昌,幸好有梁公子救济,总算不再过苦日子了。”
这是钱日生第二次听到“梁公子”,扶风不一般的经历常人无从谈起,也无法杜撰。这让他陡然划过一个闪念,老百姓经常传说一些大人物的事迹,比如某个将军兔死狗烹,某个大臣功高盖主,他自幼听的最多的便是当今雍王的故事,早年也是这般,一度颠沛流离。
雍王的传说隐约和扶风公子的描述有些类似,这几天市井上的流言也莫名的在他心头涌聚,他偷偷瞄了一眼公子,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眼神也随之飘忽起来。
“西昌的日子也难熬啊,走到哪里身边都跟着一大群人,也是就那么看着你却不说话,好像活在闷罐里。有一次院子里溜进来一只猫,我就把手里的包子喂它吃,它在我身边玩了一下午,那天我开心极了,可第二天那只猫就再也没来过,我偷偷哭了好久,却不敢出声。”
钱日生想象着扶风描述的场景,成天被人注视跟随着,却无人与之交谈,诡异的让他觉得瘆得慌。扶风端起酒杯看了钱日生一眼:“这种日子还不如你呢。”
还在胡思乱想间的钱日生干笑了一声,随口回答说:“我一个贱民饭都吃不饱……”说到这里顿知语失,赶紧止住,叹了口气:“大人物的日子我不懂。”
“我都不如贱民,”扶风笑了一下,好似没有在意,只是端起酒杯和钱日生一碰,随后一饮而尽:“梁公子跟你提过我的身份吧?”
鸢儿轻轻的一声叹息,钱日生眼睑一颤,心中的猜想越发确定。他呆滞的望着扶风,茫然的摇了摇头:“我真不认识什么梁公子,也不知道公子的身份。”
“那我告诉你,我是大雍质子。”
果然!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了确认。他听人说过,质子就是人质,是穿着衣服的典当物。列国征伐多年分合无常,为了结盟通好或者战败以示臣服,往往会采取联姻或者委派王子前往他国为质的做法。大雍在北齐、东洛、西昌等国都有质子,也都是因为早年鏖战中屡次委屈求全的无奈之举。
难怪东家派自己作为随从,难怪暗中资助着一个浪荡公子,难怪私下里都带着提防,难怪找范先生过来教书……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都是因为扶风的身份!
他是当今雍王的儿子,是大雍的世子,那死去的太子……钱日生瞳仁一颤,岂不就是扶风公子的哥哥?
孩子已经睡熟了,鸢儿轻轻的抱着他回屋休息,院落中除了细细簌簌的树响,冷月无声显得有些萧索。扶风空望着远处斑驳的树影,幽幽的叹了口气,钱日生不禁泛起了一丝同情,可这个情愫下一刻就荡然无存。
“我知道你在监视我,宋掌柜对我疑心很重。”
“没有。”钱日生回答的非常简短。
“替我做事,帮我打探东家的底细。”
“我打探不了。”钱日生走上前准备收拾碗筷,心中悚然警惕。
“你的一万两,我给。事成后随你逍遥自在,否则我就把你交出去。”
钱日生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