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容匪 (第2/2页)
姬未央道:“姨母,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上京?”
“再有一个月。”文澡红算了算时间,颇有成算道,“若再快马加鞭,可快上五六天。”
“可别再快马加鞭了,”乐令虚弱地从马车上颤颤巍巍地滑下来,“你如果再快些,我恐怕要提前去见姬将军了。”
姬未央哭笑不得,姬久如今就在你身边,还想去哪里见?
他们一行有二十多人,顿时将驿站挤得满满当当。候菜的间隙,乐令见缝插针为姬未央授课:“你可知这里是哪里?”
“容州?”姬未央回忆着舆图,笃定道。
乐令笑道:“正是。”
他用筷子蘸了水,在桌上画了几条线,是最简单的舆图。
他指着三条弯弯曲曲的线交叉的地方,低声说:“再往前走约莫二十里,有一座燃水城,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秋天时这水边的枫树都会变成红色,倒映在江面上的影子跟火焰似的。”
“所以那城才叫燃水城么?”姬未央问。
“没错。”乐令欣慰点头,孺子可教也。
姬未央露出腼腆的笑容,说:“我昨日才读了楼明晦的《水可燃乎》。”
乐令道:“楼明晦此人的文章的确可读,不过他为人刻薄,又爱讽刺挖苦他人,否则也不会而立之年就树敌无数。你看些他的山水文章就好,莫要看他那些策论,会移了性子。”
姬未央自然点头应是。
吃过饭后,驿长同文澡红说,燃水城建城缘由特殊,是故民风极为剽悍,甚于南疆、漠北。附近山林多草莽之辈,请文将军赶路一定小心。切记明日在日落前到达驿站,莫要再荒郊野岭过夜。
姬未央在旁听着,他倒是真不知道燃水城的历史。
乐令说:“据说是五百多年前燕朝的一江湖门派建立的,叫什么月出楼。一些野史上有记载,你若有兴趣,到上京后,同文将军讨些来看看就行。”
两人又聊了几句,姬未央便打了个哈欠。乐令笑他如同狸奴,最爱睡觉。
姬未央权当没听见。
白日在马车上颠簸,他已困倦非常,回到驿站安排的房间,匆忙洗漱后,倒头便睡。
月上中天,驿站只留了前面几盏灯,文将军麾下几位军士轮流值夜。
马厩中的骏马躁动起来,不住响鼻,四蹄轻踏。丑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负责值夜的两位军士并未发现骏马的异常,他们也劳累一天,强打精神与睡意抗衡。
姬未央忽然醒了,他心悸得厉害,隐隐不安。往常他都能一觉睡到天明,今夜却离奇醒来。过去戎马数年,这种奇怪的直觉无数次救了他一命。
姬未央不敢大意,不动声色地披上外衣,系好腰带,将枕下的长刀抽了出来。
这是文澡红特意给他的,防身用,他休息时常在文澡红的指点下练习些基础的刀法,渐渐的也能使出前生几分威力。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少年身体,不过一个月,就壮实了些,至少不会连刀都提不起来。
窸窸窣窣——
他听见了枝叶被某种东西穿过,发出的奇特声响。
姬未央不敢轻举妄动,蹲守在窗户下,随时观察动静。
月光似乎在此刻凝结,夜晚的寂静被一声大吼打破,值夜的军士大喊:“敌袭!有匪贼!”
外面传来兵刃相接声,一时间喊杀声撼天动地。轰隆隆的脚步声震耳欲聋,姬未央立刻估算出来袭击的匪徒至少有七八十人。约莫是附近的匪贼寨子联合起来袭击驿站。
“滚开!”文澡红的斥声显得无比清楚,如同白纸上的墨点。
原来匪徒们已冲进驿站,来到内院,文澡红横枪于前,脚下堆叠着几具匪徒的尸体。姬未央定睛一看,竟然都是被一枪穿心。文澡红手上那把红缨枪正滴落着点点血迹。
匪徒们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女人从二楼一跃而下,手持锋锐无匹的长兵,一个照面就杀了三个人。很快,对银钱的贪欲盖过了恐惧,短暂的安静只持续了几息。他们又再次挥舞着兵器向楼上冲来。
文澡红上京带的二十来个人,马车夫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另有几名亲卫,就连侍女都有几分武功在身,自保不成问题。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乐令和还在休养身体的姬未央最让人担心。
“去保护乐令和阿蟾!”文澡红手中长兵一荡,又撂倒一名匪徒,立刻命令身旁的亲卫。
那亲卫一刀砍倒身后偷袭的匪徒,立刻转身向房里冲去。
门被紧紧闩住,不停有人凿击,听声音似乎是较为小巧的斧子。
匪徒是有备而来,既有人从前闯入,也有人悄悄从驿站后面进来。驿站本身靠山,极难从后攻入。姬未央回忆着傍晚自己看见的山势地形,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乐令,压低声音说:“他们白天就埋伏在山上了,用绳索滑下来。先生,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和将军汇合,你也拿把武器,我们从窗户跳下去!”
乐令两股战战,可危机当头,他的学生都这般镇定,他这当先生的也不能拖后腿,连忙拿起自己的佩剑,预备和姬未央一起从窗户跳下。
姬未央手握长刀,刚一只脚踏上窗台,就感觉眼前一暗,月光忽然消失。
乐令失声惊叫:“阿蟾!”
姬未央抬头,瞳孔中倒映着一张陌生而凶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