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姬氏 (第2/2页)
“你和阿姜真像。”文澡红感慨。
他们姬氏自前朝开国,就一直是武将,无论男女,除了自然寿终,几乎都战死沙场,祖坟中一半以上的坟茔都是衣冠冢。姬未央记事起,就明白了他未来的命运——为周齐征战沙场,直至身亡。
果不其然,不仅是他,他们姬氏满门最终都为周齐而死。
他幼时不明白,长大后,骑着自己的战马,手握长刀,望着黄泉道外如血的残阳,才明白为何祖祖辈辈会心甘情愿一代又一代奔赴战场。
黄泉道外白骨森森,黄泉道内万家灯火。
他是为了守护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才上战场的。
漠北燕州的黄泉道,在前朝建立以前是匈奴的领地,匈奴残忍嗜杀,酷爱用折磨人来取乐。以前生活在燕州的百姓极为痛苦,人命卑贱如草芥。姬氏先祖出生于燕州,受高祖赏识,才得以出人头地,将匈奴赶到黄泉道外的荒漠。
姬氏尝过这种痛楚,才不愿百姓再落入那地狱般的境地。
这种痛苦似乎也随着血脉的继承,一代又一代地流淌在姬氏后人的身体里。
文澡红忽然道:“阿蟾,你知道我为何选择入军营吗?”
“为何?”
“因为姬氏,”文澡红笑了笑,“前朝的女将军,无一例外,都出自姬氏,姬贞,姬罗绮,姬飞雁……”她一个一个将姬氏所有女将军的名字念了出来,足有十一个。
“前朝国祚二百三十年,姬氏每一代都会出一位女将军。”文澡红说,“我小时候听了,就在想,为何姬氏女郎能上战场?我却不能?我与阿姜自小相识,旁人都说阿姜是一位闺秀,知书达理,不像隔壁的文家女,成日就爱舞刀弄枪。”
姬未央望着文澡红,静静的,不说话。
文澡红叹气:“可我知道,阿姜比我还要向往外面的天地,我一个不爱读书的人,为何会知道姬氏那十一位将军?因为都是阿姜告诉我的,她同我说,既然已经有十一位女将军,那再多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多出来的几位女将军里有一个不姓姬,而是姓文,也没什么大不了。”
“后来我和春旭成婚,天下大乱,我阴差阳错下入了军队,当真一步步走到今天。”文澡红眼中泪光点点,“却和阿姜失去了联系。”她也花了许久寻找阿姜,可却像石沉大海一般,遍寻无果,五年时间都没能找到阿姜一丁点踪迹。
一直到阿姜送来那封信,她才知晓阿姜已经缠绵病榻,活不长久。
然后就见到了姜蟾,与阿姜有八分像的少年。
“你若是当真想要上战场,待回京后,我就将你带去御林军军营吃住几日。你若受得了,我便同意你参军。若你不能坚持,那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如何?”
姬未央痛快地点头:“一言为定。”
他们在驿站待了两天,才又重新启程,慢吞吞走了二十里路,就到了燃水城。由于地处蜀州与云州交界,这里湿气极重,常年雾气缭绕。燃江流经此地,弯弯曲曲将城郭绕了大半圈,才依依不舍地往前奔腾而去。
燃水城比长宁郡繁华数倍,隔很远,都能看见城池的轮廓,盘踞了几乎整片河谷平原,压根望不见两边的尽头。刚入燃水城,姬未央就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文澡红的丈夫、姚寅姚相,竟已在城中等候多时了。
他们刚在当地府尹安排的宅子中住下,打算休整几天。姬未央更是刚把自己的书、衣服和长刀一一放好,乐令就急匆匆地来同他通气。
“姚寅?”姬未央将这名字念叨了几遍,“可是寅虎的寅?”
乐令苦恼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你有所不知,姚相性子和将军不一样,将军只要不行军,平时都很好说话,这姚相就不一样了,对着我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成日看我不顺眼。”
姬未央轻松道:“那他也不一定就会瞧我不顺眼。”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细细端详乐令白面无须的俊脸,斟酌着说:“乐先生,姚相针对你,会不会是因为你平时与将军走得有些近了。”他前生数次与姚寅交锋,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面,但对姚寅为人还算了解,不说了解八分,但五六分还是有的。
他听过有人议论姚寅,说这谋士极聪颖,就是行事有些偏激,且有个极为不同寻常的特征。
——他完全是个醋缸子。
姚寅其他行事都好,就是爱吃醋,谁同他的妻子离得近一些,他就会摆脸色。
乐令大惊失色,瞪圆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原来竟是这样吗?”
文将军身边跟着一位三十岁还没成亲的美男子,也难怪姚寅会吃味。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这位姚寅。
即使知道姚寅即将到来,姬未央心态也很平和,按部就班地睡了午觉,然后在院子中练习刀法。乐令打定主意离文澡红远些——至少在姚寅眼皮子底下得离远点。
他干脆就坐在姬未央的卧房里看书喝茶,偶尔抬头看一看姬未央习武。
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中,姬未央还维持着练武的姿势,抬头望去。
那青衫文士紧皱眉头,神情凝重地望着他:“姬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