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2/2页)
这便是莫采兰留下的遗书,虽简单,却交代了一切。
由此可见,莫采兰的确在月饼中下了毒,而且她也怀疑自家兄长的死与云家脱不了干系,故而哪怕是死,她也要污了云家的福井,诅咒他们世代不得安宁。
若是能确定那封遗书的确是她写的,那她便只能是含罪自尽了。
虽然这个房间并不见笔墨,但安子睿还是在她的床榻枕头下找到了几张她平时练字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又歪歪扭扭地写了不少字,只是读起来并不通顺,看起来是刚识字不久,倒与莫峰所言能对得上。
她的字体整体偏向右边且右边远大于左,而且弯钩上翘得厉害,正是因着她刚学字又初见雏形,故而字迹极为好认。
“我已经问过了,其他人都说莫采兰这几个月最蹊跷的地方上便是突然去学了识字,其他的倒也不见异常,”安子睿仔细地揣摩着纸上的字迹,道,“这些字看起来倒与她的遗书没甚差别,恨字和穴字的右边的一撇都多了个向上的勾,确实吻合。不过还待细查,可以让苏县丞瞧瞧,另外,纸张的来历也要摸清楚。”
“还有那场火与夜明珠,”她似是自言自语道,“未免也太巧了些。”
若是莫采兰的尸体是在大雨落下之后才被发现的,莫说其他线索,饶是这封最重要的遗书便也留不下来了。
“之前找不到她时,云家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如今证据确凿,我看他们还能如何隐瞒。”他赞同,道,“这一次应该没有什么不该说的了。”
他所言不错,只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与莫采兰同住的厨娘便看似知无不言地交代了一切。
据她们所说,在她的兄长过世后,她最担心的便是云家会将她赶出家门,毕竟云家是因着她兄长的缘故才收她进府的,那时她还曾考虑过回乡嫁人,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倒也是实情,安子睿也还记得当年她兄长过世时她一心为云家说话,生怕自己会因此得罪于云家。
这应该便是她曾接纳莫峰亲近自己的原因,那时的她最担心的怕是自己的前程,故而愿意退而求其次地接受莫峰。
不过,那些厨娘说她们从未听莫采兰提起过兄长的死于有蹊跷,而且许是为了避嫌,她甚至几乎不曾在其他人面前提及他,饶是在中秋前亦是如此。
至于她突然于几个月前开始学字的缘故,有人说,她很可能是为了一男子才如此。
“除了认字外,她还学了几首诗,背着咱们偷偷地读,饶是奴婢也不识字,却也知晓那些诗句都与风月有关,她定然是有了心上人,故而才以此来讨好那人。”
虽然与她最相熟的厨娘这般说,可却只是推测而已,饶是在打趣时,莫采兰也不曾承认这件事,更无人知晓她究竟心仪何人。
素日里莫采兰的性情孤傲了些,她觉得自己的兄长既是医堂的学徒,又在长房门下做事,迟早会出人头地,故而自诩与其他丫鬟奴婢地位不同,平时便也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那时她平生夙愿便是去大房上工,不仅是因为大夫人与小公子对待下人和善又好施,还是因为她不愿留在膳房里吃苦头,而且她觉得自己有个能在大夫人面前说上话的兄长,那她去大房做事的机会指日可待,便更不愿与膳房的其他人结交了。
直至如今,在膳房除了与她的师父林厨娘关系尚可外,也没什么人愿与她更亲近了,更莫说会有男子与她来往。
甚至,连她学字这件事也是其他人无意间发现的,她从未在寝居里有其他人时练过字,也不愿旁人议论此事。
不过,在中秋前一夜,与她同住的丫鬟曾看见她趴在院子里的廊下写着什么东西。
“奴家睡得浅,那天又有人送了点心过来,我便贪吃多了几口,可也不知是不是那东西有问题的缘故,入夜后我便腹部不适,往茅房多跑了几次,有一次一开门便瞧见莫采兰趴在廊下点着灯写什么东西,当时将我给吓了一跳。”
安子睿与她对视一眼,问道:“你可看清她写什么了?”
“没有,她警觉得很,听见我的开门声便立刻用袖子给挡住了,”那丫鬟不屑道,“不过,我那时肚子不舒服,谁稀罕看她写字,歪七八扭的又不好看。”
“对啊,她自负得很,又整日里神神叨叨的,一会担心被赶出去后没饭吃,一会又嫌弃自己太胖要节食,莫名其妙的,咱们几个没人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心思。”
又有丫鬟道:“若要说有人知道她的心事,除了林师傅外,那便只有四娘了。”
她所说的四娘,便是教莫采兰读书识字的女子。
那女子也姓云,是云家的一个远亲,如今是云府库房的一个管事,主要掌管金银器具等的出入库。她年岁已过三十,早年间丈夫与孩子皆死于意外,便孤身一人来投靠了云家,既认字也会管账,再加上性情温和又平易近人,故而在云家无论有人要写家书还是想要读书识字都会来找她,而她也无论对方的男女地位皆会诚然待之。
“我查过了,最近这几个月来,除了林厨娘外,莫采兰便与这个云四娘来往最密。而那个云四娘也承认,莫采兰这些日子来几乎每隔几日便去找她请教,鲜有例外。”在莫采兰的房间里,安子睿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子,道,“不过,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因为除了莫采兰之外,还有几个丫鬟仆役也会去找她认字,另外她还要帮人读家书写家书,每次最多只能给莫采兰两刻钟的时间,也不曾听她提起过她的兄长或是其他的什么男子。”
他不过去了不到两刻钟,似乎便将云四娘看透了。
听他似有言犹未尽的意思,目光一直停留在莫采兰练字的草纸上的许长恒抬起了头,问他道:“怎么,云四娘有问题?”
“不是,”默然一瞬后,安子睿微微皱眉,脸上浮现几分道不明的困惑来,“怎么说呢,我没料到云家还有这种人物,总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而应该深居高山远离尘世一般。”
她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她也见过云四娘。
之前去云家医堂时,她遇到一个云家的婢子在帮人些家书,那时虽是匆忙一面,但她便能瞧得出那女子恬淡温雅并不似个普通人,只是当时并未过多留意她而已。
云四娘早年既丧夫又失子,如今年逾三十又孤身一人,自己命运多舛却能善待他人已然不易了,更何况她骨子里的淡然大气是旁人装也装不来的。
她不由又想到了已经嫁给潘柏的李殊尔,这云家的下人似乎也个个藏着故事。
“其他的呢?”见安子睿良久沉默,她只能先行开口,“莫采兰学得如何?”
“自然不怎么样,你看她拿来练手的草纸也能猜到,云四娘说她虽然练字欠些火候,但记性还算不错,每次学到的字都能当场记得,只是忘得也快,须得反复练习才能记得牢稳。”他摇头,将从云四娘处拿来的一叠草纸放在了桌案上,道,“云四娘已经确认过了,这房间里的草纸的确是莫采兰从外面买来的,另外,这些也是她的,云四娘还在大部分纸上都留了批注。”
她伸手拿过,仔细看了起来。
那些草纸应该是照着日期排好的,从最开始的潦草不堪到后来的逐渐有序,不仅可见莫采兰所下的功夫,也能看得出云四娘的用心。
几乎在每张纸上都可见她用丹砂墨圈出来的错处,也能让人确定莫采兰的确很容易在一捺之后再添一勾,即便在后来也是如此,而且都被云四娘圈划了出来。
她慢慢地翻动着草纸上字体歪扭的字,想起了之前莫峰曾说过的几句话,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眉。
“怎么,可瞧出什么端倪了?”留意到她神色有异,他问道,“这草纸上可有什么破绽?”
她迟疑片刻,道:“我只是觉得,她都练了这么久,为何还会屡屡出错。”
“你自小开始学字,自然不觉得难,”安子睿不以为然道,“若是成人了才开始练字,那一开始的习惯是极难改掉的。”
虽然他说得也有道理,但她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便只能暂时作罢,问他道:“纸张可能对得上?”
他颔首:“质地和色泽都差不多,云四娘说这些大多是云家采购纸张时被剔掉的下等品,原本是要被丢弃的,但她觉得可惜,便留下来给其他人用,当然也有一部分是莫采兰自己从外面买来的,这些还需查一查才能确定。”
她喃喃道:“字是她写的,纸也是能对得上,这么说,凶手的确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