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道了却故人愿 (第2/2页)
旭日初升之时,雪禅赶到司马家时,尚来不及细究院中的遍地横尸,便碰见了司马贤明出暗招打向云戮也的胸膛。
照理说,以他的武功就算受下那一掌,应当也伤不着心脉半分,但他既对自己有恩在先,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出手替他拦下了那掌。
而这府中因司马老爷被人擒住,少爷们又已丧命。原有的侍卫护院,已于昨夜被相继派出后,死于云戮也手中,府中主事、家眷老小见到此番场景,也顾不上他人安危,自顾自地惊慌逃窜。霎时,整个司马府乱成一团。
云戮也见雪禅一来,便收了铁剑,立于一侧,只是眼神始终落在少女身上。
在那之前,司马贤明向他出掌时,他没察觉到冷淡少年终于微扬唇角,极轻声地说了句:“她来了。”
那一刹,云戮也丝毫不想躲开司马贤明的一掌。
他不知在莫名期待些什么,也未想过,倘若雪禅不出手,此时局面又当如何。
可终归,雪禅是出手了。
他的心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怡然欢欣。
是他活了十八年都未曾感受过的心情。
连带着近日筋脉间的不适之感都一扫而空。
原本云戮也受师命,杀司马贤明。昨夜抵达江州后,便可杀了那人,回去向师父交代,却因遇见雪禅,他竟鬼使神差地更改了计划。
云戮也别了少女后,心中只剩下一念。
他想成全这姑娘,想让她亲手杀了司马贤明,了结杨远萧的生前所托。
昨夜,他因为一道真气忽而在体内横冲直撞,无法好生与雪禅告别,只得匆忙离开。
他离开雪禅后,却一直放心不下,担心少女初来江州不谙市井习惯,又似先前那般受人为难,且他体内原先濒临失控的真气重新回归了正轨,他便折了回去,暗中跟着少女,护了一路。
直到那一批批的杀手暗探在江州夜幕中,四处寻人打探少女与他的下落时,他才离了雪禅,盘桓于城中各处,弄清了原来是司马家的人想来寻死。
他大开杀戒,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一击毙命,令所有杀手都无法靠近少女的所在之处,方才护下她的一夜清梦。
他只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夜色中,杀了上百人的少年,衣衫无尘,纹丝不乱。
他立于城中危楼之上,任寒凉夜风刺刮脸颊。他心绪不宁地遥望着灯火渐灭、愈发昏暗的江州城,从人山人海到空无一人。
他在星云阁待了十八年,日日习武清修,明明向来心静自持,却在头一回出阁后,便开始心烦意乱,忐忑不安。
而连日来的筋脉不畅之感,又令他暴躁嗜杀了许多。
他从未像今夜杀过如此多的人,也从未在杀人后,感受到过这一丝的淋漓痛快。
虽不想承认,但确实同师父所料一致,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忍性克己,竟轻而易举地陷落在危机四伏的江湖里。
………………
盛放晨曦于天边泼墨般倾洒,倒入江州司马府的庭院之中,将满院火红海棠照得流光溢彩,连遍地尸首也不似先前那般骇人,反而显出几分悲壮。
云戮也不动声色地立于一侧,任由司马贤明被雪禅的白绫缚住脖颈。
他看着雪禅手握白绫,从墙檐跃下,划破长空。
少女身轻如燕,白衣翩跹,只消一瞥,天地失色。
雪禅居高临下地站在司马贤明身前,一手扯着白绫,一手拿出杨远萧赠她的腰牌,置于他眼前:“你可认得此物?”
那腰牌同二十多年前并无二致。
依旧散着熠熠金光,依旧刻着长箫海棠。
岁月从不为难死物。
可那个爱笑的姑娘死了。
许是天妒红颜,许是罪孽深重。
这罪,犯的是在世之人,罚的也是在世之人。
“你为何……”司马贤明声音战栗,伸出的手欲拿腰牌,却迟迟落不下去。
“有这腰牌?”雪禅接着他的话道。她见司马贤明陷入恍惚,神色转变之快,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世间之人,果真如师父所言,喜怒无常,极善伪装,不可尽信。雪禅不禁觉得好笑。
即便杨远萧的故事里,并未提及有个司马大人,可他死前那般咬牙切齿,此人定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与那个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将死之人,是不会平白无故讲一个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