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故人难见今月明 (第2/2页)
因无人看顾,风吹雨打的花院楼台,唯剩满目狼藉。
除开肆意生长的花草植株,大片发黑的血迹嵌入地底,泼洒牌匾梁柱,涂满斑驳墙垣,将目光所及之处,染出血色一片。
不计其数的腐尸横七竖八地倒在干涸血泊中,少部分已露出枯骨样貌,多数正被蚊蝇蛆虫侵蚀,散发出呛鼻恶臭。
尸山血海,曾成为过星云阁的真实写照,也成为了它凋零前的最后一场盛宴。
茹毛饮血之地,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云枝无数次走完了那条层层叠叠的长阶天路,站在瑾樆殿前,心头总也忍不住升起几分期待。
她总盼望着,殿中那人,能抬头认真瞧她。
然而,在她终于不抱任何期待地来到此处时,她望着殿中之景,顿觉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一如既往井井有条的瑾樆殿,竟只是沾染着些许灰尘,却明晃晃地嘲讽着她过去的所有执迷和痴枉。
殿内摆设丝毫未动,甚至多出了许多秋香黄干花,点缀着各处案几木架,十分温馨。
殿中央的床榻照旧整洁素雅,只是其上躺着的,不再是当初笑意不及眼底的阁主。
而是个面色灰败,眉目如画的娇俏姑娘。
那姑娘含笑闭目,身上盖着条浅黄海棠刺绣纹路的蚕丝薄衾,看起来正睡得格外香甜。
此间明净舒心,与殿外血淋淋的惨象,有霄壤之别。
此间躺着风时的心之所向,无所顾忌地侵占着他的柔软心房。
故而理应有此殊荣,独占偏宠。
云戮也在殿门口放下背了一路,并无行走能力的云枝,又在雪禅的隔风面纱外,加上了一层蝉翼丝巾,确保能将腐臭之气抵挡在外,方才牵着她走进瑾樆殿中。
“这就是你说的,风时想拿来偷天改命的秘物?”
方掩青从床榻旁一地零零碎碎的瓷片与琉璃片中,捡起一块莹白碎瓷,朝远处倚靠着殿门,席地而坐的云枝问道。
她原先待在屿山西楼十分无趣,闲来无事时,索性将星云阁里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给方掩青这个外人,也算彻底证明了,她心中不再记挂那高高在上的阁主,和这座困住她大半辈子的偌大牢笼。
云枝点头:“不过眼下看来,这偷天改命的秘物并无用处。”
不然风时不会疯,她的阿姐也断不会安然躺在此处。
“这些瓷瓶里,原先装着血渊,饕餮之力,还有……绮罗草。”雪禅拿着几片碎瓷往鼻尖凑了凑。
云戮也皱眉:“难怪当时我从武林盟取回来的绮罗草,对你毫无用处,原来是假的。”
“是我掉包的。”云枝出声,复又笑笑,“那是我为风时做的最后一件事。”
雪禅望向榻间的尸首,抿了抿唇:“只可惜,绮罗草并不能起死回生。”
“不可惜,若真被风时偷天改命成功,如何对得起因他而死的无数亡魂?”云戮也不禁握起拳,“像他这般的恶人,不下阿鼻地狱,阎王都难辞其咎,又怎么配拥有幸福?”
“可……”雪禅看向云枝。
那是她的亲姐姐。
“以阿姐的为人,定然也不愿踩在他人的尸身上过活。”云枝释然道,“从前是我着了风时的道,竟忘了自己姐姐的秉性脾气。她厌恶人世已久,与世长辞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因此她那时才能分外洒脱,毫无挣扎地抛却过往。
她向来不是个执着于生命长短的俗人。
自诩挚爱她的风时,其实半点不懂她。
他所谓的情,兴许只是自我感动,只是在这凄凉人世间,唯一能被他拿出来品鉴的慰藉。
“那么,究竟何为情?何为爱?”
云枝抚上刚立好不久的崭新石碑,上面刻着她阿姐的名讳。
死者,入土为安。
云棠,等待太久。
“我原以为,情深可鉴日月,直到如今才知,这几十年来,除了有你相伴的年岁,竟都像空梦一场。
“几十年一晃而过,我却仍然不知,情为何物。
“阿姐,你向来聪颖,可曾明白那些牵绊阻滞,萦绕心头,难以挥去的感觉,到底是情,还是我为自己铸造的囚笼?”
云枝垂头莞尔。
“又或许,是我一直不明白,人生除了‘情爱’二字,还有无数选择,可我偏偏执迷不悟,朝着从地狱里飘出的那缕清风,撞得头破血流。直到覆水难收的今天,才愿意反省思过。”
她半斜着身子,靠在石碑上。
“助纣为虐之人,总要付出代价。”
“而我,终于寻到了一丝在世为人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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