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樊都(四) (第2/2页)
知蘅一时无言,半是在想他此举目的,半是在想他不应如此,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在她心口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绞在一处,谁也争不出个高低。
她又看了一眼那老头,低声喃喃道:
“来世……好生积善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驿站。
明杏在外头等着,心神不定地望着阴沉沉的天,回想自己这“兵荒马乱”的一天,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身后簌簌一阵,原是知蘅走了出来。
仙人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去,她同明杏说了方才发现的事,对方果不其然被惊得一时失语,寻摸了好半天才把舌头找回来,战战兢兢道:
“可如此残忍手法并不像李磬所为……依着我查到的,李磬虽有神通广大之能,却绝非心狠手辣之辈,怎会做出此等……”
她越说声音越小,觉着自方才一遭后再多的解释都无济于事。
知蘅不予置评,只是蹙眉思索片刻后道:“我先传信与蓬莱,此事不可再拖了。”
“这芸河县中……大约还藏着什么更大的秘辛,绝非你我几人就能解决的了的。”
芸河县,县令府。
暗夜将明,县令府中好容易安定些许,几个丫鬟睡眼惺忪提了洗脸水去,还有些个拎着扫帚水桶满脸疲惫地洒扫起来,并无多言。
忽而间,却只听那院墙上传来一人清朗朗的声响:
“几位姐姐辛苦了。”
那声音突兀地一响,下头扫地的丫鬟瞌睡虫直接跑了大半,“哎呀”一声抱着扫帚抬眼瞧去,发现一黑衣青年正蹲坐在墙头上,和只狡黠的猫似的悄无声息。
虞钦打量着那丫鬟惊惶的目光,眉头一挑计上心来,轻车熟路地使出了许久未用的看家本领——嘴角一弯眉眼一笑,作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腼腆模样,道:
“近些天来麻烦几位姐姐了,多有叨扰,实在对不住。”
听他这话,那几个丫鬟多半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一个胆大些的上前来问道:“可是荆云门来的小哥儿?这么早便起了啊。”
虞钦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不早了,几位不是起得还要早些吗?比我们还要辛苦了才是。”
那丫鬟“咯咯”笑了两声,被他逗乐了,道:“瞧瞧这是哪门子的胡话,咱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能和小哥儿比吗?”
虞钦也将就着笑了两声,瞳孔中划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芒。
“说起来,我好像还未在这府中见过别的姑娘小姐呢。”他试探性地道,“不知徐县令可有娶亲生子?”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下头笑着的丫鬟忽然僵住了,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褪了个干干净净,而后眼神飘忽着看向别处,念叨着“不清楚”之类的话就要走。
虞钦哪能放跑她,眸光一凛便跳到对方面前轻悠悠地拦住了去路,迎面望去时他眼中依旧是明媚的笑意,可细细观来才方可发觉笑意之下冰冷的疏离猜度。
“哪里来的不知道呢。”他逼近了一步,那丫鬟不知所措地左右瞧瞧,发觉其他人早便逃了个干净,如今只剩下自个儿一个与黑衣青年对峙——那青年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强迫人的坏事。
“我不过是问问有无旁人需要照料保护,毕竟徐县令的亲眷,多留意些也没什么吧。”他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眼看着那丫鬟被自己吓得不轻,不疾不徐地又添了最后一把火:
“莫非是什么难言之隐不成?那姐姐带我去见史丰史大人如何?我亲自问问他。”
丫鬟猛地一退,脱口道:“别!”
虞钦好整以暇地看她。
“别、别找史大人……”她似乎是怕极了史丰,话音里都打着颤,“我真不知道!这话是不让说的!”
虞钦重复一遍:“不让说?”
丫鬟眼看着红了眼眶要哭出来:“真不让说!说了要被抽鞭子的!您别、别难为我!”
“哦。”虞钦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可瞧姐姐这个反应,我也猜出来了啊。”
丫鬟一愣,猝不及防掉下眼泪来。
虞钦又挂上笑,“宽慰”道:“姐姐说就是了,我荆云门弟子最讲个原则,听来的秘密绝对不会随便说出去。”
到这种时候他才一口一个“荆云门弟子”叫得格外熟练——事实上荆云门压根儿没有这种规矩,虞钦信口胡诌的本事可是炉火纯青。
约摸是看今天不说也得说,那丫鬟抽抽噎噎地抹了一把眼泪,反复再三确认了虞钦不会说出去后才认命地道:
“我、我知晓的也不多,只是县令老爷确实有一妻一女,可自许久之前就已经不曾见过她们了,县令也下令府中严禁我们这些下人议论,若有提到这事的……都要被打个半死不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