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神 (第2/2页)
"明天吧,休息一天再教也无妨。"看着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两个姑娘,凯特夫人有些头疼,"好了姑娘们,带你们的老师熟悉一下家里吧。"
得到命令两姐妹一人拽起一只手,拖着老师就开始了房屋介绍。期间珊莎还带她见了自己的父亲,卧病在床的史塔克先生有着和珊莎一样的红色卷发,饱受疾病折磨的身体看上去随时可能倒下。看着突然出现的家庭教师,强撑着自己的身体靠在床头,他拜托这位老师多关照自己有些调皮的女儿。
参观房间去后花园荡秋千,再到晚饭和饭后聊天,一整天林安都被两姐妹牵着走,晚上休息时躺在床上活动下已经酸痛的脚。对新环境还不太适应的手套先生躺在自己的小篮子里,眨巴着绿色的大眼睛它好奇的打量卧室的环境。
看着天花板上精美的雕花,林安总觉得这一切仿若一场梦,仅仅一周自己就到了瑞士,住在大庄园当家庭教师拿着高工资,远离战火远离死亡,这简直太不真实了。
捏了下胳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看着矢车菊的雕花林安想起了柏林,不知道凯瑟琳一个人做饭会不会又把牛排煎糊,克莱文和摩西的关系有没有缓解,想起摩西脑袋中间的天眼和灵活动眉毛她又笑了起来。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富有节奏性的声音有很好的催眠效果,天花板上的雕花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她看见了被冰封的湖面,纯粹透彻寒冷可当阳光照耀在冰面上时确又那样温柔。
五月中旬树正高来叶渐茂,坐在花园的遮阳伞下给两个姑娘指正语法错误,吹着五月带着玫瑰香气的暖风,林安觉得自己幸福指数已经爆表。
艾莉亚和珊莎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只需要告诉她们语法中的规律,两个小姑娘很快就能举一反三的掌握更多语法,林安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合同没到期就把两个姑娘教成才了,那样自己可就失业了。
"她们没有给您添麻烦吧"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出来晒太阳,史塔克先生时刻关注着女儿的学业,当然也关心这位看上去很年轻的老师有没有被折磨的头疼。撸着腿上的奶牛猫,史塔克先生笑着查看两个孩子的笔记。
"没有没有,她们都是非常聪明又好学的孩子,以现在的学习进度看,我都担心要没有东西教她们了呢。"合上手中写满今日任务的笔记本,林安准备让姑娘们课件休息一会,总坐着读书会变傻的,"好了,现在是课间休息,半个小时后记得回来上课。珊莎你要好好看着艾莉亚,她要是再爬树的话我可不会帮她瞒着苏菲女士了。"
"知道了老师!"调皮的眨了下眼睛,两个小家伙像兔子一样窜进花园后面,阳光下珊莎的红色头发被渡上一层金光,就像燃烧中的火焰般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您对青春期的孩子很有一套,自从我生病后珊莎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看着远去的小火苗,史塔克先生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听凯特说您来自中/国,之前是在柏林留学对吗?"
"是的,我在1933年和哥哥一起来德国留学,不过37年末我哥哥回国参/军了,现在欧洲就只有我一个人。"
"你还有它。"
指了指趴在自己膝盖上不断打呼噜的小猫,史塔克先生继续抚摸那顺滑柔软的背毛,自从手套先生熟悉了这间别墅后,比起和妈妈待着它更喜欢趴在史塔克先生那里,最开始林安还担心猫毛会不会对史塔克先生有影响,但看他撸猫撸的开心也就没做太多阻止。
这两个月她多少也知道了这一家人的事情,苏菲和凯特是相依为命的表姐妹,为了供妹妹读书苏菲在很小的时候就出来工作了。不过她确实是一位女强人,从最开始拎着篮子在街边卖零碎的小女孩,变身成为拥有两家大工厂的老板,手上无法消除的厚茧是那段辛苦岁月的证明。
后来一战爆发,凯特在战/争末期成为了一位护士,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认识了来自英国的史塔克先生,受伤的士官和护士永远是最好的爱情小说主角,战/争后两人结婚定居英国生下珊莎,可好景不长战/争留下的伤害在珊莎四岁的时候爆发。
一战中大量芥子气的使用导致死亡和伤残率大幅提高,坦克的出现让血肉之躯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地狱。史塔克先生很幸运,作为一名军/官他分到了一个质量不是很好的防毒面具,作为后方指挥他也不用冲在最前线面对那钢铁怪物。
但质量残次的防毒面具还是让他吸入了少量芥子气,坦克炸开的碎片穿透胸腔停留在肺部和身体其他地方,或许年轻时还能靠较为良好的身体素质抗过去,但死神从来不会眷顾某个人,她的镰刀时刻停留在人的头顶,只等最后时刻挥舞下去收割生命。
"作为父母总会多为孩子着想一些,我已是风中的残烛,就算哪天死神告诉我要为曾经的罪下地狱也无所谓。可我放心不下珊莎,她就像一团新生的小火苗,没有经历过狂风暴雨。我死后凯特会先帮她管理家业,苏菲也会帮忙,但她们不能永远保护她,我希望她可以早日见到世间的豺狼和风雨,但又怕那些东西会伤害她。"
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因为激动他的面色开始发红,肺部拉风箱一样的声音让他说话变得有些奇怪。接过护工递来的水饮下一小口,那些不适的症状缓解了许多。
看着那消瘦布满疤痕的手腕,林安只能坐在一边当一个倾听者,一战的历史她不太了解,只知道那是帝国之间分赃不均狗咬狗的战争,坦克机枪芥子气将人类带入了残酷的地狱,很多士兵死在前线或者患上严重的疾病和心理障碍。
艾德曼的父亲就死于凡尔登,弗林斯先生带回了他的遗物,没有尸/体只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和几封带血的信件,太多士兵被卷入那台绞肉机,为了大人物的**化作路边野花的肥料。
施耐德先生幸运的活着从索姆河地狱离开,可上帝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死神的镰刀最终在凡尔登的战壕里落下。
而弗林斯先生活到了战后,可他和史塔克先生一样,子弹碎片留在了他的肺里,地狱般的战场让他患上严重的战后应激症。在精神和□□的双重折磨下,半年后死神也带走了他。
【一个农民的儿子漂洋过海不远万里去杀/死另一个农民的儿子】
这句话适用于曾经的世界大战,也适用于即将来临的二战。
"战/争是残酷的,没有人想经历战/争,孩子们需要和平安稳的环境成长。"看着远处跳动的小火苗,林安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祈祷。
"是啊,战/争是残酷的。"放下手中的水杯,史塔克先生靠在轮椅背上,暖风中一只蝴蝶寻着花香飘到玫瑰花蕊中心,"我还记得战场上一个德国人,他个子很高也很英俊,他说他是个建筑师有在音乐厅当小提琴首席的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不过孩子叫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他被强行拖到战场上,只因为他父亲是一位老军官,作为家族唯一的儿子他必须踏上战场,比起打仗他更想回去盖房子听音乐。"
"那时候我们还有战马和骑兵连,还记得那是一个有着雾的凌晨,我们都趴在各自的战壕里休息。我听见一匹棕色的战马躺在地上哀叫,它身上缠满了铁丝网动弹不得。你不知道那时候我胆子多大,让人举起暂时停战的旗子就爬着救马去了。结果等我爬过去才发现那个德国人也在想办法救马,就是那个时候我们短暂的交谈了一下,之后马救了下来我们抛硬币决定谁把它带走,最后是他赢了。"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样,那个孩子也应该长大了吧,我想想那个人好像是叫…对!他叫施耐德来着!不知道那匹马最后怎么样了,但愿他们能好好养它,我那时候运气真差,谁不想拥有这样一匹经历传奇的马呢?不过现在都流行汽车了,马也只能在乡下和仪仗队里看到了。"
"不,您的运气很好,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意思就是凡事都有两面性,可能你觉得不幸运的事情冥冥中变成了对你有利的事,反之亦然。"
死于凡尔登的建筑师,小提琴首席的妻子,视家族荣耀为重的老军官。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德国有太多叫施耐德的人了。可符合以下条件的德国人,除了艾德曼家他实在想不出来了。
运气的好坏不是短期就能下定论的,史塔克先生输掉了那匹传奇小马,但他活到了战后并有了幸福的家庭。施耐德先生赢下了那匹马,可他的运气也在那时消耗殆尽,他最终死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连尸骨都找不到。小提琴首席的妻子放弃音乐成为工厂女工,在费力养大孩子后死于肺病,那位老军官依旧将家族荣誉视为崇高,而他的孩子将重蹈覆辙和他父亲一样,为了大人物的野心踏上异国的战/场。
"是啊,我很幸运。"蝴蝶吸饱了花蜜振翅飞去,看着飞远的蝴蝶史塔克先生咳嗽了一下,"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教学时光,您继续上课吧,珊莎和艾莉亚就请您多多费心了。"
"没关系,都是老师应该做的。"
送别了史塔克先生,看着远处向自己招手的两个小姑娘,深吸一口气林安向他们走去。这世间有太多残酷的事情了,作为老师她要保护好这两团代表着希望的小火苗,不要让即将到来的风雨吹散了她们。
晚上将两个姑娘都哄上床睡着,点开书桌上的台灯林安写起了明天的教学进度。
苏菲和凯特忙于工厂的业务,史塔克先生身体不好有心也使不上力,作为家庭教师的林安慢慢的成了两个孩子的全职伴读。
陪她们吃早饭学习听她们讲青春期的烦恼,或者一起在草地上奔跑疯闹,随着时间推移两个小家伙变得离不开这位老师,甚至还说过老师就像妈妈一样的话,这把林安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确定好明天的教学计划,关掉台灯收起笔记。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月左右了,等下个休息日就把寄信到柏林吧,但愿他们能原谅自己这有些迟缓的来信,毕竟她现在工作很忙他们最好谅解一下。
躺在床上继续看着天花板的雕花,听着手表的嘀嗒声她缓缓睡去。
直到午护工的惊叫打破了别墅的寂静,刚被吵醒的人还有些懵,但听到护工的声音她还是穿上大衣往声源处走去。
穿过已经围了一群的人墙,她看见史塔克先生面色痛苦的躺在床上,嘴部胸/口和被子上都有大量鲜/血,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的众人有些反胃。
直到医生带着护士急匆匆的赶来人群才散去,看着禁闭的大门和哭泣的珊莎,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穿黑斗篷的人站在房间门口,黑色长袍下是闪着寒光的镰刀。
【valarmorghulis】
【凡人皆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