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祷告 (第2/2页)
前线士兵伤亡惨重,就连军医也无法幸免,前方人员吃紧她们后方也会受到牵扯,就在早上急需医生支援的消息就飞到了医院里。
告别还算安全的医院跑到战火纷飞的前线,即便是最有人道主义的红十字会成员,此刻也只能靠抽签的方式选出那个幸运儿。
最后还是莫迪恩医生伸出手做了表率,他抽到了代表留下来的短木棍,尴尬的气氛被迫活络起来,看着前面抽到短棍的人放松的神情,再看抽到长棍的人极力平复心情的样子,叹了口气林安和另一个小护士同时伸手抽签。
很好,是一根标标准准的长木棍。
低头看向手中的小木棍,放空大脑林安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上辈子从小到大只要是这种猜拳抽签的东西,想都不用想她肯定是败北的那个,重新活了几年也是这个倒霉运气,和凯瑟琳猜拳玩桌游她永远都是后手。
叹了口气林安准备先找牧师看看手相,或者做个祈祷也行,在华沙她躲在防空洞里等活,在这里是扎根在医院手术室等活,可从此刻开始她就要去前线主动接活做了。
回忆一下后世的纪录片影视剧和各种文学作品,再联想一下野史中德军的恐怖程度,尽管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但在这过于悲伤的离别氛围中,握紧手里的木棍林安不着急的打了个寒颤,但很快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自己肩上,扭头看向有些疲惫的莫迪恩医生,一瞬间林安感觉她看到了威尔森教授的影子。
"我和玛丽昂一起去,刚好六个人两两一组,我和玛丽昂配合的也好些。"将手里的短木棍丢进垃圾桶,拿起林安手中的长木棍莫迪恩医生的话震惊了所有人。
"您不用这么做,奥莉薇和艾玛都很担心您。"试图抢走那象征死亡的木棍,看着对方坚毅的眼神林安不希望再拖一个人赴死。
"带好麻醉和止疼药玛丽昂,我建议你把头发编成辫子,背好你的水壶我们马上出发。"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是医生你是实习医生,听我的现在就走。"
将一本小圣经揣进口袋,换上崭新的白大褂莫迪恩最后确认一遍医药箱,他旁边的林安早已准备完毕,黑色的头发被编成一根麻花辫。粉色的头绳是小护士送给自己的,她说这是她的幸运小物,希望这个粉粉的小头绳能给林安也带来幸运。
可说完这个姑娘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点戳心,捂着嘴她有些内疚的看着林安,不过后者知道这就是命,微笑着收下那小头绳绑在编好的发尾,对着镜子整理一下有些宽松的白大褂,告别小护士林安找到了莫迪恩医生。
"别那样看着我,我要去前线和你无关,这里的医生足够多了,与其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去前线帮忙。"
"您是一位非常有人道主义的医生,红十字会有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调整着胳膊上红十字会的臂章,此刻林安对莫迪恩医生的敬佩之意达到最高。
"只是做了医生该做的事而已,对了你带了多少药品?"
"大概够十五到二十个人左右,您这是?"
"留点药给自己,战场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将手中的柯尔特装满子弹扣上保险放到医药箱顶层,在林安那疑惑的目光中莫迪恩医生整理好一切准备出发,"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也是个军医,虽然是把老手/枪但总比没有强,放心我的枪法还算可以,不会误伤你的。"
"您还真是文武双全啊"
跟在莫迪恩医生身后,看向那有些危险的医药箱林安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她有点后悔没以圣诞礼物的名义把艾德曼的鲁格要来。后世的纪录片里,那些被德国人搞到心理崩溃撤退的法国士兵们,其军纪随着坦克的灰尘越飘越远。
虽然不排除是一些辱法笑话,但作为历史参与者林安有必要对这种传闻提高警惕,此刻鲁格不在匕首也没有,坐在车上攥紧那个教堂开过光的十字架,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林安有些心慌。虽然莫迪恩医生会保护自己,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能长久的道理林安非常清楚。
但很快那股心慌就被前线的炮火和不间断的忙碌冲淡到无影无存,帮一个被弹片擦伤的士兵包扎好伤口,一声炮响震的她耳膜发麻,弯腰跑到莫迪恩医生身边,蹲在战壕里两人警惕的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马斯河的一角,河对面就是装备经量训练有素随时准备渡河的德国人,而这里除了刚刚排过来的两个精锐团之外,剩下的都是和皮埃尔一样的预备役,军事素养和武器装备都照对面差了不少,更别提对面那些德国人还有愤怒加成。
除了一战后被压迫的愤怒外,那场帝/国/主/义间狗咬狗的战争里,德法总计有四个集团军在阿登地区打过仗,这里的土地浸满了双方士兵的血,或许地底下还埋着当年那些人的尸骨。
而对面那些年轻士兵中,林安不知道是否有死在阿登地区的德军后代,如果有,那此刻新仇旧恨一起爆发的下场绝对会很惨烈。
耳边尽是枪响炮鸣,抬头看向有些灰蒙蒙的天空,眨了眨进灰的眼睛林安想到了艾德曼,他的父亲死在凡尔登,那片土地埋葬了太多人的尸骨。
如果他踏上那片黑红色的土地,看着周边死于自己枪下的人,林安不知道他会有何感想,或许会是对脆弱生命的惆怅,也可能是报了杀父之仇的畅快,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麻木。
不过可以肯定天道好轮回,他在这几年的风光早晚会被盟军和苏联人磨灭,晃了晃脑袋林安强迫自己停下对那个家伙的关心,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在纽约开始学医生涯了,哪像现在蹲在战壕里看着天上飞过的斯图卡心跳加速
"快跑!是斯图卡!"
紧急时刻身子比大脑反应更快,拽着还有些呆滞的莫迪恩医生,林安连滚带爬的拖着他向后方跑去,而就在她们成功跑开后一颗炸弹就落在那个战壕里。
爆炸声震耳欲聋,热浪带着泥土拍在后背上,一切都和华沙那次一样,尖锐的呼啸再次折磨着耳膜和神经,此刻林安只庆幸那个战壕里只有她们两个。
缓过神来的莫迪恩医生将林安压在地上卧倒,趴在炮弹造成的坑旁林安感觉灵魂都被震出身体,好在一轮的轰炸结束斯图卡们返回基地进行弹药补充。
狼狈的爬起身林安觉得自己的战场知识还是不够,如果刚才不是莫迪恩医生拽着自己趴下,那按照她的逃跑路线,两人变成肉片散落各处的可能性更大。
"轰炸机不会再炸一次刚刚的线路,跑是肯定跑不过它们的,趴在弹坑旁保命的机会更大。"
将断掉的眼镜腿粗暴的拼接起来,抓着林安的胳膊带人往更后方奔跑,尽管人道主义精神丰厚,但此刻莫迪恩医生深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们守在后方进行救治,看来德国人是要在火力掩护下强行渡河了,别心慌别手抖,上帝就在你脖子上保佑你呢。"
"我更希望他老人家直接出面结束战争"
斯图卡的尖啸再次响起,身后马斯河处传来了机/枪和炮弹的声音,跟在莫迪恩医生身后不断奔跑,一片嘈杂声中林安看见一个血红的身影扑倒莫迪恩医生怀里,那是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刚刚的攻击下他受了很严重的致命伤,肺部拉风箱一样的声音,和从嘴中不断喷涌的血液证实了这一点。
扶着怀里的年轻士兵,看着鲜血缓缓将白大褂染红,警惕的望向周围莫迪恩医生对士兵进行着临终关怀。
"求求你为我祷告吧,我想去天堂找我妈妈爸爸,求您了神父"
或许是疼痛也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紧紧拽着白大褂,士兵将医生错认成了神父。抱紧浑身无力跪下的青年,掏出医药箱里的圣经,将和林安同款的十字架塞进青年手里,莫迪恩医生并不介意的开始了祷告。
"慈悲的天父,你深爱你所创造的每一个人。为此,你差遣了你的圣子耶稣基督来到世界,成为世上的真光,使跟随他的人得到永生。上主,求你俯听我们为蒙主恩召的牧长和弟兄姊妹所作的祈祷。"
斯图卡的死亡呼啸徘徊在头顶,炮弹落在离她们二十多米的地方,林安看见几个士兵就那样散落在弹坑四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看向祷告中的莫迪恩医生,肾上腺素飙升林安感觉自己心跳已经飙到了二百。
"他们曾坚定自己的信仰,在地上为你做了美好的见证,求你赏赐他们在天上,与天上的圣天使、众圣徒团聚,永远事奉你、荣耀你。"
或许是小护士的幸运头绳作用,也可能是上帝他老人家冥冥中的庇护,一发轰炸下来三人待的地方连热浪都感觉不到,当然这更可能德国人不愿把炸弹浪费在已经轰炸过的线路上。
即便是在炮火中莫迪恩医生的声音也没有一丝颤抖,除了一丝丝的语速加快,这段祷告和他在教堂里说的感觉没什么两样。那个士兵的呼吸声逐渐微弱,握着十字架的手渐渐放松,就连身体也止不住的倒下,最后林安环住他的腰,莫迪恩医生架着他的胳膊,三人在炮声四起的战场上做着祷告。
"以上祈祷是奉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圣名,愿您庇护这个勇敢可怜的灵魂,让他与其家人团聚,从此免受战争与离别之苦。阿门。"
银质的十字架掉落在地上,鲜血渗进雕花的纹路,放下怀里彻底软下的身体,伸手合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林安感觉周围都静了下来,一切好像被按下了静音和慢放键,再次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中不再只有斯图卡,一只灰蓝色羽翼的小鸽子飞过。
一根羽毛落下林安伸手想去抓住,可下一秒莫迪恩医生就死死拽着她的衣领向后方跑去,按键再次被按下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看着身边和自己一起撤退的法军,一阵阵尖叫声钻进耳朵,林安好像想起了刚刚那个青年是谁,她在来战地医院的第一天治疗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法国有很多褐色头发褐色眼睛的青年,扭头看向那躺在地上的人,林安不确定的是不是自己第一位患者,但她记得那刚被缝好的伤口上结的样子,不多不少刚好六个,打结的地方全都扯到左边方便后续拆线。
如果没记错他好像叫叫叫什么来着?
恍惚间林安好像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战地医院的病例和流水一样,极度忙碌的工作中她没时间记患者的名字,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只记得那个牙特别白的家伙,好像是叫让·雷蒙,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