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如水向东流 (第2/2页)
沈嬅微一阖目,冷笑一笑,“你不是那样随波逐流的人,有什么要说的,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停一停,“你要知道,跟明白人说的是明白话,跟不明白的人说什么都是废话。”
“臣妾哪有娘子这般有福气,入宫不久便独得圣恩,如今已是婕妤,来日诞下皇子,至少要升昭容,要凌驾在江娘子身上也不是不可能。”贞绮以二指轻轻托起放在案上的粉青履莲盏(2),“这颜色真好看,当真是配得上娘子的。”
沈嬅狐疑的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玄容华轻轻一笑,用丝帕微微掩面,“可惜这茶已晾凉了,该当是再上碗热热的来才好。”
沈嬅不作他话,拣起一枚酿枇杷吃着,酸涩的汁液在嘴中化开,她不觉皱眉,“这枇杷甜得很,玄才人,你也尝尝。”
贞绮闻言亦是拣一枚吃起,可又忙不迭的吐出来,漱一口茶水方道:“这枇杷酸的很,娘子怎么说是甜的呢?”
“许是心中太过酸涩,便觉这是枇杷倒是甜的很。”她续道,“在宫中待了这么些年,倒是会做戏了。”
贞绮奇道:“娘子这话又是指谁呢?”
沈嬅一双杏眼斜斜飞她一眼,令人不觉生出几分寒意,“我说的是谁。你不知道吗?”她玉指托着一只茶盏,笑语盈盈道:“是啊,确实是该叫碧梨给我上一盏热热的茶来,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才人特意来一趟的心意吗?”忽然,她动指一倾,盏中茶水皆泻在一地,“可若是用滚水冲泡,六安茶便不好喝了,这茶还是章娘子特意赠给我的呢。”
贞绮思索良久,待回过神来才说:“说前些日子官家要封章娘子为才人的时候,苏娘子和阮娘子两个人还去闹了一通,结果回头就被贬斥了,得不偿失。”
她说着,又冷笑:“蠢货。”
沈嬅清丽的声音如青烟袅袅般散开,“你今天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是来特意恭贺我,还是想从我的嘴里打探出什么消息?”
贞绮面上持一缕娇媚的笑意,莞尔一笑,嫣然无方,“斛珠夫人江采苹即便是有通天的惊鸿舞,可依旧是留不住唐玄宗的心,到底是后来者居上了。”
她又续道:“娘子自三年前入侍后庭以来便宠冠六宫,宫中妃嫔无人能及。只是如今不会为了当初的选择而懊恼呢。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娘子对付她,又有几成胜算呢?”
沈嬅含笑握着一枚杨梅,暗红的汁液已随掌中纹路淌下,“你这是将我比做梅妃了?我自问可没有梅妃那般才情,也作不出那般深情款款的《楼东赋》。”
她取过丝帕将手中甜腻的汁液拭净,“才人要慎言,你这般言论可是要将章娘子比作祸国的杨妃,把官家比作好色的唐玄宗吗?”她一手支腰,一手扶着椅柄,“且不说章娘子有没有做祸国妖妃的胆子,便是今上的英明神武,唐玄宗更是及不上半分。”
玄容华轻蔑一笑:“李商隐有一首诗说:‘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说的恐怕就是娘子如今的这般处境吧。”
沈嬅只轻声道:“玄容华要慎言,这样的话除了在我面前,可不能再说了。”
玄容华福了福身,“赏花宴中还有一处好戏等着臣妾去看呢,臣妾告退。”
甫一出去,碧梨的身姿早巳伫立在身侧,柔声劝道:“玄才人说的话虽然无不有理,可娘娘也不必句句放在心上。”
“她倒是看着玲珑剔透,可有着这般心计,恩宠却仍是寥寥,也是可怜。”她借暇理一理容妆,“他父亲不过是个四品的闲职,容貌虽美,但在宫中却也不算太过出挑,也没个子嗣,到底没个倚仗。”
碧梨举扇扇着景泰蓝大瓮中盛着的瓜果朝沈嬅扇来,凉风袭来,暑天中倒有几丝香甜之意,“娘子如今手握宫中唯一的皇子,她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娘娘去,娘子也无需为了她去花心思,到底是不值得。”
沈嬅啜饮一口清茶,“她今日这探问,不过是为了知晓我与行瑗的关系究竟如何罢了,可她一心想着挑拨离间,实在算不得高明。还拿梅妃的事来气我。”
“那娘子打算如何应对?”碧梨踹度着问,“是否要同章娘子说。”
“由着她去罢,不必理会。”沈嬅说着,起身回了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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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合花的一种。
2:汝瓷,汝窑为宋代五窑之首,一直为皇室供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