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097 (第2/2页)
兴德帝未必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她微微一笑,专挑皇帝喜欢的说:“几日不见,陛下又康健了不少,龙骧虎步,臣妾甚是开心。”
见她没像那些大臣一样劝他赶走清风道人,兴德帝表情缓和了许多:“让皇后久等了,下次若是过来朕正好在忙,你告诉孙承罡便是,等朕忙完了,自会回你。”
“多谢陛下,臣妾往日没经验,以后便知了。”徐皇后笑盈盈地说。
兴德帝点头,问道:“皇后今日来可是有事?”
徐皇后苦笑道:“陛下,近日好些朝臣的夫人求到坤宁宫,请臣妾替孟御史说说情。”
“怎么,你今天是来替孟正清说情的?”兴德帝放下了茶杯,眼神辨不出喜怒。
徐皇后斟酌了一下说辞道:“陛下,臣妾不是替他说话,臣妾是替陛下不值。陛下辛辛苦苦一十几年,不过是今年身体有些不适,稍微歇息,便被他指着鼻子骂,确实当罚。”
兴德帝重重点头:“还是皇后跟体恤朕,跟朕一条心。”
徐皇后缓缓道:“臣妾与陛下夫妻一体,自是向着陛下。只是陛下也知,这孟正清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性情又固执,一直以诤臣自居,不惧死亡,只想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上那名臣录。他若是在天牢中有个万一,倒是如了他的意,只是陛下恐怕要因此背个莫须有的罪名了。陛下可是天上的皓月星辰,怎么能因他区区凡夫俗子而有了污点。依臣妾看,不若将他放出来,派出去做巡按御史,监督各府州县道等衙门,也省得在京城让陛下烦心。”
这是徐皇后想了许久后想到的对策,不然依孟御史固执的性格,恐怕还会触怒皇帝,下次就未必有这么好运了。
兴德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颔首道:“还是皇后有办法,就依皇后说的办,孙承罡派人去天牢宣旨。”
孙承罡简直对皇后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后娘娘就是会说话。
他高高兴兴地出去宣旨了。
兴德帝又跟皇后聊了一会儿,感觉还是皇后说话最得他的心,他甚至还留了皇后在永延殿用膳。
徐皇后垂下眼睑,轻轻一笑说:“多谢陛下,不过陛下正处于清修的关键时期,臣妾可不敢耽误了陛下。哪日等陛下忙完了,再到坤宁宫坐坐吧,臣妾亲自下厨做陛下喜欢吃的。”
这永延殿的东西她可不敢吃,谁知道都放了些什么。
哪怕是拒绝,她话也说得好听,兴德帝并未动怒,高兴地让人将其送了出去。
回到坤宁宫,徐皇后琢磨了一会儿,让人拿来了纸笔,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西北,务必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余嬷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次日以采买为借口,拿着牌子出宫,亲自将信交给了信差。
西北,耗时两个月,周嘉荣带着大军,一路向北向西,因为匈奴人已经溃败,叛军又已投降,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便顺利地收复了失地。
但周嘉荣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凡是所经过的城池、乡村都遭受了匈奴人的劫掠,留下了战争的创伤。有些遭受了重创的村镇,甚至十室九空,不是被匈奴人杀了,便是搬迁了,偌大的村子只余几户人家。战争虽然过去了,但萧条、恐惧还笼罩在这些历经磨难的百姓心头。
看到这些,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又无计可施。
周嘉荣能做的便是上书朝廷,免除这些遭受战乱的地方三年田赋,留时间给他们喘息和休养生息。
一路打到肃州,周嘉荣与程前、崔勇胜利会师。
肃州已是西北边疆,再过去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春夏之交,枯萎的草原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放眼望去,一片碧绿,仿佛一张巨大的绿色地毯铺在地面上,中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各色小花。
春夏两季的草原,宛如上天恩赐的一颗明珠。
但周嘉荣他们却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风景,大家坐下来,商量要不要继续往草原挺进,追击匈奴人。
穆恒和崔勇都是主战派:“打,这些匈奴人,不趁机弄死他们,过几年,等他们稍微喘口气,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会来骚扰我们的边关。”
穆慎不同意:“肃州以北,再无城池,后勤补给跟不上,若是深入草原,孤军一支,于我军非常不利,孤军挺进,实乃军之大忌。”
他们前面之所以那么顺利,也是因为占据了地利优势,都是大齐的领土,百姓憎恶匈奴人,愿意帮助齐军。而且齐军对地形极为了解,后面还跟着几十万运送粮草补给的后勤部队,不怕跟匈奴人打持久战。
可深入草原,那就是匈奴人的主场了,地利人和都站匈奴那边,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其实穆恒和崔勇也知道,就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虎归山了?”
廖安和丁正初、程前都没说话,而是看向周嘉荣,请他拿主意。
周嘉荣沉吟片刻道:“最近这几个月,我翻看了自大齐建立以来与匈奴人的百年战争,总是隔上十来年便发生一次规模比较大的战争,期间还有数次的边境摩擦,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只是规模大小的差异而已。再往前推,前朝,还有过去数百年的朝廷都与北方游牧民族发生过诸多的战争,北方边境一直不太平。”
“同样是边关,反观南方,虽有蛮族但鲜少发生战乱,双方却能和平共处,这是为何?若说是南方蛮族人数更少,也不准确,暹罗、苏禄等国,人口比之匈奴并不少,为何匈奴却屡屡侵犯我边境?”
这个问题很简单。
丁正初道:“因为南边气候湿润温暖,物产丰富,一年三熟,鲜少遇到饥荒。他们这些蛮族规模与大齐相差甚远,都俯首称臣,莫敢冲犯。匈奴则不一样,他们游居广袤的大草原,冬季常遇饥荒,缺衣少食便南下劫掠。而且其居无定所,漠北地广人稀,我们也无法彻底将其消灭,即便能,从更北边更西边也会迁徙来新的夷族。所以上千年来,北夷之患始终不绝,历朝历代皆是头痛不已。”
说到底还是双方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匈奴人发动战争是为了生存,既是为了生存,这样的战争在环境恶劣,生存遇到挑战时,便会再度发生,谁也没办法阻止。
“那有没有杜绝的办法?”周嘉荣问道。
这样的战争,打一次,都是对双方国力的巨大消耗,即便赢了,也没太值得高兴的,因为过些年还会再发生。祖祖辈辈生活在西北这片土地上的居民,还是会屡遭异族侵扰,无数的将士还是会埋骨边疆。
没有人说话,这是一个困扰中原王朝千百年来的问题,多少能人义士想尽了办法,也解决不了。
周嘉荣有些惆怅,正欲开口时,许久不见的弹幕突然冒了出来。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想办法同化他们了。多少异族征服者最后都被咱们的文化给同化了。】
【对,迁移汉人去西北定居,改变其人口结构,多族混居,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潜移默化被华夏文化所同化。】
【等改变了游牧的风俗,在城池中定居下来,由游牧向农耕文化转变,这些人就不会再出来劫掠百姓了。他们敢,咱们也能打到他们老家,灭了他们的城池,烧了他们的家园。】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草原地区降雨较少,气温又低,冬季漫长,根本不适合农耕。】
……
弹幕又吵了起来,周嘉荣却从中得到了启发。是啊,汉化,历史上蛮夷族群被汉化的例子并不少,很多都改了汉姓,已经与汉人没什么两样了。
他托腮装作沉思的模样,实则是盯着弹幕,不错过上面的任何一条信息,等弹幕终于消失后他才放下手,开了口:“你们都不说是吧,我倒是有个提议,以后西北各地官府增设育婴堂,由户部拨款,专门收养各类孤儿弃婴。除此之外,还可收纳匈奴孩子,若遇灾荒年,匈奴人可将子女寄于育婴堂,各地官府不得推诿。等来年春夏,他们也可接回孩子。”
“殿下,这……”丁正初几人诧异地看着周嘉荣,都有些不赞同。
就连穆慎兄弟、廖安这三个穆家嫡系都没作声。
他们都跟匈奴人交战过数次,亲眼见证了匈奴人的残忍,多少无辜的百姓,多少年轻的士兵死于了匈奴人的铁骑之下。让大齐的育婴堂给敌人养孩子,他们情感上很难接受,恐怕西北的百姓也会有怨言。
周嘉荣长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们的感受。我就不恨匈奴人吗?我当然恨。但仇恨无助于双方和解,也无助于边疆长治久安,没法给百姓安宁平静的生活。”
穆恒抿了抿唇,气哼哼地说道:“那也不止这一种办法啊,养匈奴人的孩子,多憋屈。况且育婴堂中就有可能有父母亲人被匈奴人杀了的孩子,你这让他们怎么接受?”
周嘉荣说:“那就将他们分开安置在不同的育婴堂。这只是我的初步计划,匈奴人恐怕也不放心将孩子送到大齐的国土之上。”
这倒是,打了这么多年,双方都非常仇视敌对,根本不可能放心将孩子送到大齐。
见他们脸色缓和了许多,周嘉荣解释道:“我们可以从小对这些孩子施以教育,礼义廉耻,忠义道德律法,都可灌输给他们。他们从小在大齐的领土上长大,交的是汉人朋友,习的汉字,说的是汉话,吃的是汉人的食物,将来长大了,哪怕他们身上流淌着匈奴人的血,但你们说他们是汉人还是匈奴人?他们会选择在大齐的领土上生活,还是选择回草原?”
这还真说不好,毕竟,草原不断迁徙的生活真是太苦了。尤其到了冬天,汉人都有存粮,能够很好地度过冬季,但匈奴人却没有,所以他们只能抢劫。
这些孩子适应了大齐更灿烂的文化,更丰富的饮食,更广阔和无限可能的生活,他们还会选择回草原吗?
肯定有一部分会回去,但必然也有一部分留下。匈奴人本来就不多,哪经得起这样的分化,几代下来,匈奴便不足为惧了,甚至还有没有匈奴人都不好说。
“而且,等越来越多的孩子留在大齐过冬。冬季,匈奴人还敢南下抢劫大齐子民吗?”周嘉荣又说。
肯定是不敢的,孩子在哪个族群中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时,匈奴人都要投鼠忌器。即便贵族们想发动战争,也会遭到许多人的反对。
穆慎叹息道:“殿下此计甚妙,我赞同。”
丁正初和崔勇也支持。
穆恒、廖安、程前三人虽没支持,但也不再反对。
“不过匈奴人能将孩子交给咱们吗?”丁正初感觉这个开头非常难。
周嘉荣道:“总有快饿死,快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会送来的,留在草原也是死,送到大齐还可能有一条命。慢慢来,只要开了头,渐渐便会好起来。”
以后他甚至可以允许匈奴人改汉姓,参加科举,在汉人的土地上也一样能出人头地,有晋升往上爬的机会。
大家明白了周嘉荣的决心,也觉得他这个方案行得通。不管是汉人还是匈奴人,最底层的百姓,都有吃不饱饭,可能面临饿死窘境的,这些人别无选择,但凡有路就会闯。
只是,穆慎叹道:“殿下此举不光是开创大齐先河,也是前无来者,只怕会在朝野上下引起震荡。”
这才是最大的障碍,大齐与匈奴仇恨历来已久,提这事的也就是周嘉荣,换了某个大臣,恐怕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想也知道,他若在朝堂之上提出这件事,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周嘉荣也知道,要推动这件事不容易。但正是不容易,才更要去做,只要成功了,数十年后,北方草原上将没有匈奴人,即便有数量也会大减,不足为惧,这样西北百姓才可安居乐业。
“我明白,我会想办法的。”周嘉荣打定了主意,大不了先私底下跟站他这边的大臣沟通好,说服他们,才在朝廷之上公开提出,这样一来,反对的声浪就会低很多。
沉默了一会儿,廖安说:“殿下,朝廷其实可重开互市,匈奴有咱们需要的牛羊马,铁矿、皮毛等物,咱们有他们需要的盐、铁、丝绸、茶叶、瓷器等物。朝廷可对交易征收商税,如此一来,既可充盈国库,又可满足双方的需求,缓和矛盾。”
匈奴人一直有很强烈地跟大齐互通有无的需求,但屡次被朝廷拒绝了。
周嘉荣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国库银钱紧张,他一直在愁怎么弄银子,开通互市,征收商税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回京之后,我会在朝上,提出此事的,到时候再根据以前的经验,综合考量,制定新的互市政策。”
并不是每一样东西都能卖给匈奴的,比如铁器。匈奴人冶炼锻造技术就不如大齐,但铁的用途很广,从战争武器到日常生活都离不开铁器。
在大齐,盐铁都是官营,严密控制,禁止落入民间,以免私人制造大规模的武器,造成动乱。所以这种物资自是不能纳入互市,随便交易,倒是匈奴贵族喜欢的瓷器、丝绸、珍珠等享乐之物可多多益善。
既然决定不再深入草原,大军便要准备启程回京一事。
就在这时,周嘉荣接到了兵部尚书朱强和穆兆星的信,两封信的重点都是有关于兴德帝最近变化的。
周嘉荣看完之后,皱起了眉头,父皇真是年老昏聩,竟信起了黄老之术,追求长生不老,荒唐!
他将几位将领叫来,把朱强的信给大家看。
看完之后,连丁正初和崔勇这两个兴德帝的嫡系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崔勇心直口快,嘟哝道:“去年陛下还不是这样的,仅仅才过去几个月,怎么就……这些小人坑害陛下!”
他的意思是怪小人进谗言,迷惑引诱了兴德帝。但兴德帝若是脑子清醒,能控制内心的贪欲,又怎么会上钩呢?
周嘉荣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接到了徐皇后的信。
徐皇后的信还是关于此事的,但她说得比较委婉“陛下沉迷修道,朝中事务多有不及,太子殿下身为人子,当为父分忧,解父之难。听闻北境已定,本宫与陛下都盼太子速归!”。
徐皇后这封信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周嘉荣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大家看。
大家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什么“为父分忧解劳”都是借口,其实皇后就是催促太子快点回京城,免得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变动。
太子者,君之贰,国之本,不可动摇,尤其是陛下如今龙体堪忧,太子更需早日回京主持大局。
所以包括丁正初和崔勇在内的将领都支持快点回京城,于是原本准备的五日后启程硬是提前到了明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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