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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画作 (第2/2页)

“很多家属,都提出想要当面感谢你们。”

钟寒道“监察局尊重个人**,一切看你们自身意愿。”

沈婵诚实地挺直身板“我浑水摸鱼,被霜霜全程带飞你还是问她吧。”

白霜行噗嗤一笑,没有丝毫犹豫,摇了摇头。

“能让他们最后告别一次,已经很好了。”

她说“失去亲人,家属们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是不要让他们费心费力,专程过来了吧。”

白霜行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再说,如果真要和那么多陌生人逐一见面,指不定又会遇上麻烦。

沈婵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乖乖点头。

钟寒对这个决定有些惊讶,低声笑笑“明白了。”

与白夜相关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等钟寒离开,白霜行静候一阵子,算好时间,为季风临冲泡发烧药。

她一向讨厌吃药,被冲剂的味道熏得直皱眉头,想了想,从零食柜里拿出那颗甜梅。

江绵放心不下哥哥,跟着她一起走进客房。

季风临在睡觉。

因为发烧,脸上沁着浓郁的红,发丝凌乱散在额前与耳边,蔓延出极致的黑。

他其实是带了点少年意气的、略显凌厉的长相,五官精致,加上个子很高,即便站在拥挤人潮里,也能被其他人一眼窥见锋芒。

病弱中的他,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白霜行靠近床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目光落在他漆黑的眼睫上。

毫无攻击性。

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没多看,小心翼翼伸出手,戳戳季风临肩头。

只一个动作,对方便睁开眼。

醒来就见到她,季风临有些懵,破天荒地,眼中浮起一丝近乎于错愕的茫然。

耳朵好像红了些。

白霜行习惯了他温和有礼、对一切变故都泰然处之的样子,乍一见到这种反差,没忍住轻笑出声。

季风临更不好意思,抬手理了下蓬乱的黑发“学姐。”

江绵从白霜行身后探出脑袋“哥哥,要喝药了哦。”

没想到屋子里还有别人,他蓦地怔住。

见到白霜行时的紧张无措悄然退去,季风临从床上坐起身,努力恢复平日里可靠的哥哥形象。

他下意识摸了摸耳朵,一片滚烫。

“已经帮你把温度调好了。”

白霜行把瓷杯递给他,手腕轻旋,张开手掌。

里面是几颗被包好的甜梅。

她耐心解释“觉得苦的话,可以吃这个。”

季风临微怔,旋即笑笑“谢谢。”

江绵安静看着他。

她是厉鬼,不用吃苦喝药,以前尝过几次,每次都被苦得龇牙咧嘴。

哥哥感冒生病时,很少会主动吃药

他们没有足够多的钱,能省则省,每次都是江绵把药泡好硬生生塞给他,哥哥才会乖乖喝下。

当然,他们也没钱买糖。

节省下来的零花钱,要拿去购买学习用的纸和笔。

季风临没有停顿,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只用了不到十秒钟。

不止江绵,连白霜行也表现出震惊的神色“哇”

被她这样一起哄,季风临垂着眼,不由咳了咳。

白霜行赶忙把甜梅递给他。

外面的包装早就被她撕开,梅子瞬间入口,溢开浓郁的酸与甜,把难以忍受的苦味冲散。

季风临眼里浸出笑“谢谢。”

他说着抬眸,眼中仍带着病态的血丝,语气却在笑“你很怕苦”

“嗯。”

白霜行毫不掩饰“药的味道很让人难受啊,你不讨厌吗”

说话间,又撕开两颗梅子,分别递给他和江绵。

对方沉默几秒。

把梅子放进口中,季风临用舌尖抵了抵它圆滚滚的核。

是甜的。

当他开口,眨了下眼睛,语气如常“至少,现在不讨厌吧。”

白霜行微微僵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听江绵开口“姐姐,杯子我去洗就好。你辛苦这么久,要早点休息。”

季风临撩起眼皮“你没睡觉”

他们两人都经历了今天的白夜,有多疲惫,季风临心知肚明。

“因为要叫醒哥哥喝药。”

江绵接过瓷杯,老实回答“秦老师本来可以来做,但姐姐说,她恰好有时间,交给她就好。”

白霜行

江绵挥挥手“我先去洗杯子,哥哥姐姐好好休息噢”

白霜行摸了下耳朵。

白霜行“之前监察局的人来过,问完以后,距离一个小时没剩多久我就想着干脆等一等,来这儿找你。”

白霜行“就,顺便。”

空气里沉默刹那。

季风临看着她,倏而一笑“嗯。”

从季风临的房间离开后,白霜行回到自己卧室。

她今天累得厉害,浑身上下都近乎散架,脑子更是嗡嗡作响,快要透支。

在床上打了个滚,回想起不久前的对话,迷迷糊糊间,心里生出些许古怪的情绪。

季风临吃着她给的梅子,说“至少现在不讨厌”。

为什么是“现在”

白霜行把脸埋进枕头。

还有她忍着困意,居然很有耐心,静静等到了吃药的时间。

这是个不经意的小心思,被江绵一语戳穿后,不知怎么,让她有了短暂的慌乱。

思绪错杂,迷迷蒙蒙,白霜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进入了睡眠。

因此,当深夜醒来的时候,她不太能分清时间。

看一眼手机,现在是半夜三点。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响音。

444号白夜虽然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在现实世界里,只过去几个小时而已。

白霜行记得,她上床时,正值下午。

难怪深夜会突然醒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白霜行实在睡不着,腾地坐起身。

现在已入深秋,夜里温度极低。

她觉得无聊,随手披了件毛衣外套,打开房门。

客厅里没有亮灯,也没有其他人。

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耳边只剩下雨滴洒落在地的轻响。

白霜行揉了揉蓬乱的头发,走向阳台。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那时候家里安静又冷肃,她不敢去找爸爸妈妈,每当无事可做,就会坐在阳台边,独自一人发呆。

公寓楼外是条绵长大道,因为在小区里,隔绝了街边的嘈杂声响。

街灯一字排开,暖洋洋的柔黄光线在水洼里晕开,飘飘荡荡,如同跌入水中的月亮。

一幅绝佳的景象。

白霜行放轻脚步走回房间,拿出素描纸和铅笔,坐在阳台的木椅上。

她对艺术很感兴趣,大学也是美术在读,拿起笔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不用去想,能有片刻的放空。

于她而言,那是十分轻松惬意的感受。

铅笔在纸上摩挲而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路灯,阳台,楼边一棵叶子枯黄的树,尽数被她描出形体。

忽地,白霜行动作停住。

她听见一道极轻的脚步

转过头,居然是季风临。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惊讶。

季风临先一步出声“在画画”

“嗯。”

白霜行笑笑,压低声音“睡不着。”

脚步渐近,季风临垂头,看向她手里的速写。

白霜行很有天赋,寥寥几笔,便勾勒出雨夜的幽美灵动。

大学里,他每次佯装不在意地打听她时,都会听到相似的评价

“哦,那个特别漂亮的美术系第一啊听说她的画又被送进了那什么什么展唉,记不清了,反正她很有名。”

她没遮挡画的内容,仰头与他对视“倒是你,发着烧,怎么还深夜溜达”

季风临学她的语气“睡不着。”

他看向那张素描纸,没吝惜赞美“画得很好。”

白霜行挑眉。

“忽然想起来,”她有些好奇,“你也是美术社的。”

微不可察地,季风临一顿“嗯。”

“听说你还参加过好几次社团活动。”

白霜行问“你学过画画”

“学过一点。”

这次他停顿很久“想看看么”

白霜行从善如流,把纸笔递给他“画什么”

季风临张了张口。

他似是略有迟疑,斟酌一番语气,后退一步站得笔直“你别动。”

白霜行怔愣一秒。

然后反应过来,季风临打算画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交汇刹那,又迅速错开。

微妙的静默莫名开始蔓延。

因为要作画,画者需要时时刻刻观察参照对象。

季风临直直看过来,由于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没人开口说话,空气粘腻,耳边持续响起嘀嗒雨声。

在这种极致的寂静里,一切感官都变得格外清晰,视线仿佛也凝作实体,若有若无向她压来。

有风从阳台掠过,撩动奶白色窗帘,裹挟来丝丝透骨凉意。

水汽氤氲成片,几滴落在她脚边,有团团簇簇的薄雾飘散其中,像是某个女人遗落的薄纱。

奇怪的是,在这种深秋冰冷的夜里,白霜行却感到耳后的热意。

季风临很安静,右手骨节分明,握紧铅笔时,现出手背上的青色血管。

铅笔沙沙。

他目光沉凝,影子被灯光拉长,一部分覆盖上她身体,没有重量,却沉沉下坠。

白霜行试图开口,打破寂静“你,对画画很感兴趣”

“还好。”

季风临说“加入美术社,是因为在社团招新时见到你。”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答案。

但此时此刻被他说出来,不知怎么,多出点儿别的寓意。

白霜行端正坐在椅子上,眼底映出明光色灯光

“所以是进入美术社,才开始学习画画的”

这一次,对方的回答出乎她的预料“从高中的兴趣课,就开始学了。”

白霜行哼笑一声“所以,还是有点儿兴趣”

季风临似乎笑了下,声音很低“嗯。”

他说“更重要的原因,是想画出某一个人。”

白霜行愣住。

仿佛有条丝线拽住心口,细细密密,猛地一拉。

她隐约猜到答案,在噼啪雨声里,望见季风临右手一动,把画纸递给她。

他已经画完白霜行的身形,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线条更是熟稔干净,仿佛练习过无数遍,让他足以记住每一道最微小的轮廓。

以前的记忆,很快就会渐渐模糊。

他没有那个人的任何信物,连她的身份都并不知晓,若非两场白夜,彼此只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季风临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会不记得她的模样。

那样一来,即便重逢,也会错过。

所以当初学校组织兴趣课时,他没有犹豫,选择了素描。

一件和他完全不沾边的事情。

在那之前,季风临只在乎大大小小的数学和物理竞赛。

“因为不想忘记”

这一次,他没有叫“学姐”。

少年垂下眼,睫毛纤长,覆下浓郁阴影。

季风临喉结微动,嗓音是发烧时独有的哑,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念出那个名字。

像团火,在冷雨夜忽地一燎,生出暧昧的烫。

他看着她的眼睛“白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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