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新年快乐 (第2/2页)

从姐妹俩上初中开始，他们一家四口便难得能够同坐一桌吃饭。这些年沈爸爸的事业谈不上风生水起，却也可以说稳步提升，在小小的宜田市里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沈爸爸经常出差，几乎每日都有接待和应酬，照顾两姐妹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沈妈妈身上。本有着扎实专业技能和大好职业前景的妈妈不得不用时间投票，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家庭上。两姐妹出生以来，同沈妈妈一起入职宜田市立医院的同事，有的读研深造，有的当了主任，有的履任院长，而沈妈妈则在姐妹俩上小学的时候便离开一线临床，屈居二线门诊，成为一名不用上夜班的全科医生。

依乔和若乔年级尚小，还不懂得女性在家庭与事业间权衡的无奈与艰难，也不明白妈妈的选择中包含了多少忍让。在她们的小家、大家以及她们所生活的时代与社会里，女性对于家庭抚育责任的主动承担是天经地义、毋庸置疑的，甚至讨论或协商的过程都显得多余。很久很久以后，沈若乔成为了一名飒爽英姿的职场女性，她才认识到自己母亲当年的选择，无论是出于本能还是生活所迫，都充满了牺牲与爱的精神。

小家庭的年夜饭温馨快乐、简单明了。爸爸妈妈和两姐妹都觉得轻松愉悦、舒适自在。往年这个时候，云青镇的一大家子还在圆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唾液横飞……这个除夕，春晚还没开始，爸爸妈妈已在收拾碗碟，并敦促姐妹俩抓紧时间“干正事儿去”。

依乔对这顿简洁的年夜饭很是满意，她从小就不喜欢老家那喧天的鞭炮与嘈杂的大桌饭，不喜欢亲戚间真真假假的客套，不喜欢小镇上的旧俗，甚至对于爷爷，她也并没有温情的回忆与挂念。记忆中的爷爷总是端着一副“太上皇”般的架子，指使爸爸妈妈今天帮他买保健品，明天帮他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找工作，后天还要替某位姑奶奶的孙子落学籍，并且振振有词说“子女有出息都是父母的功劳”“子女大了就要尽早尽孝”“父母呼行勿缓”。依乔每每听到爷爷口中蹦出类似的说辞，都想冲上前去替辛苦的爸爸妈妈辩驳一番，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样的不平自她七八岁的时候便郁积在心中，可即便文采如她，见到爷爷的时候也很难条理清晰地说出道理来。因为，不管她说的多么有道理，爷爷最后总会用“丧尽天良”“大逆不道”“教子无方”等四字成语给他们一家扣帽子。

因此，虽然云青镇风景如画，虽然那里是爸爸妈妈的故乡，但依乔更愿意待在宜田，在爸爸妈妈创造的家里，在属于她自己的房间里。

拉开窗帘，温润的台灯光在窗玻璃上映出了依乔的模样——淡雅清晰的五官恰到好处地生长在一张温柔皎洁的脸蛋上——在窗外楼宇的背景里，在窗外灯火的反衬下，她看着自己的脸，轮廓高洁，清丽有致，不禁微笑了起来，那倒影里的人儿眉眼弯弯明媚似初夏之阳。

从十七岁跨越至十八岁的新年夜，沈依乔明确了自己的美丽。新的一年就要来了，她要走出这窗外，走到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美丽。

电脑上qq软件里的小企鹅抖了一抖，可爱的声响提示依乔接收新消息。她点开闪动的图标，那个绿色11号球衣背影的头像在她自我陶醉的思绪上又重重地添了一份惊喜——那是萧梓舟的头像，小小对话框闪现在电脑屏幕中央，那个茵茵绿色的头像边伸出一句简单话：“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