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115 (第2/2页)
周嘉荣从其声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真够好笑,若非海盗在东南沿海一带屡屡骚扰百姓,抢劫,甚至连官兵都敢杀,朝廷又怎么会对他们动手?
静默了一会儿,虎牙用嘶哑的声音问:“朝廷到底在汀州驻了多少兵?还有,那姓穆的明天要处决咱们吗?”
最后一个问题让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如今虎牙将军都成了阶下囚,还有谁会来救他们呢?
须臾,一直沉默的军师淡淡地说:“应该不会,这恐怕是一场针对虎牙的局。”
周嘉荣悄悄瞥了军师一眼,此人果然不简单,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不愧是禹王的智囊团,可惜他们知道得太迟了。
虎牙将军和詹向平恍然大悟,脸色都极为难看,亏他们自诩聪明,算无遗策,结果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中。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虎牙压低声音开口:“肯定有人出卖了我们!”
他们的计划仿佛早就被朝廷的官兵知晓了,每一步都被对方算中了。
但这个出卖他们的人是谁呢?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头绪,因为他们之间的沟通是通过城内外潜伏的海盗和一些勾结的官商来传递信息的,这其中经过了好几环,现在他们沦为了阶下囚也没办法查证。
想到这里,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倒是旁边的詹二听得一头雾水,抓住周嘉荣的手问:“纪兄,那咱们是不是不用死了?”
周嘉荣垂头丧气地说:“不知道,我想回家。詹兄,这次若能平安回去,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个富家翁,再也不出来了。”
“要是能回去,我以后也好好念书,再也不出漳州了。”詹二也跟着说。
詹向平听了嘴巴都差点气歪了,蠢货,没看朝廷要对他们家下手了,他们还能回漳州吗?这家伙要早这么老实该多好。
汀州大捷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人,很快便有消息传了出去。
这下不止是海盗,还有沿海诸府县都接到了消息,敏锐的马上察觉到了反常之处。
汀州府只是东南沿海一个规模普普通通的州府,这样的州府沿海有十来个,大家都清楚,仅凭城内的那点驻军根本拦不住海盗。
可汀州却一鸣惊人。禹王的两大得力干将都折戟了,栽在了汀州府,而且人数一次比一次多。
经此一回,禹王的实力被大大的削弱。
对此跟禹王不和的势力都幸灾乐祸,乐见其成,尤其是东南沿海第二大海盗卜乐成,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高兴得设宴招待手底下的兄弟,还联络那些曾被禹王欺压过的海盗头子。
原本形成平衡的海上势力又开始风起云涌,隐隐有重新洗牌的趋势。
对比海盗们的直接,东海沿海各府衙也打起了小算盘。
朝廷虽未曾下旨,但如今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朝廷不允许留海盗。跟海盗有首尾的都赶紧悄悄消除证据,联系交好的海盗这段时间夹紧尾巴做人,别来沿海一带生事。
不少地方官员还琢磨着派人去汀州府表衷心。
没跟海盗勾结的希望借此铲除海盗,争争表现,立立功,跟海盗勾结的想差人来打探消息,朝廷的剿匪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很快,穆愉便得到了消息,都是各地知府通判之类的地方官员派人送来的信,有宴请他的,也有想拜访他的。
穆愉打仗行,让他跟这些文臣扯皮,他没那个耐心,而且这个事也不该他做主。
他想办法将周嘉荣叫了出来,舅甥单独会面。
穆愉将信给周嘉荣看:“殿下,这些人怎么回?让不让他们来汀州?”
周嘉荣瞥了一眼这些信,笑道:“让他们来,想来的通通来,咱们不是抓了这么多海盗吗?让他们来看一出处决海盗的戏码,给这些人提提醒,以后脑子都清醒点,别利令智晕,干这些掉脑袋的事。另外,查一查,哪些人与海盗有勾结,但凡跟海盗有勾结的通通抓了。”
穆愉记下,今日俘获的这批海盗,不少要处决的,请他们过来正好派上用场。
周嘉荣又问:“小舅舅,可查到了军师的来历?”
“这几日审问的海盗,有些提供给了咱们一些信息。军师原名龚宏,出自漳州府平安县下面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家庭,其父是兴德三年的秀才,但此后一直屡考不中,最后不到三十便郁郁而终,留下妻子梅氏和三个孩子。没过两年不幸再次降临到这个家庭,龚宏之长兄龚兴为了补贴家用,走私买卖,与海盗做起了生意,被官府抓获,判了流放,梅氏气得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两个不足十岁的子女,这便是龚宏与其二姐。”
说到这里,穆愉叹息了一声:“父母皆逝,两个小孩子生活无以为继,有族人提出收养姐妹俩,这本是一桩好事,但龚二姑娘还不到十二岁便被那家人卖进了青楼,一年后被客人活活折磨死。亲人尽丧的龚宏性情大变,找了一个寒冷的冬夜,杀了那家人,然后独自跑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这还是后来一同乡在海盗的船上看到他,认了出来,才渐渐有关其身份的消息。”
周嘉荣渐渐明白了他那些矛盾的举止背后的原因,也难怪他会落海为寇。
但他的遭遇虽然坎坷,令人同情,可他自己都经历过丧失亲人的锥心之痛,又怎么忍心让无数的普通百姓经历他一样的遭遇?
“这个人恐怕对朝廷抱有极深的恨意,要想让他招供恐怕不容易。”周嘉荣叹道。
穆愉性情豁达:“他若实在不肯招供,按其罪行处置了就是,没他张屠夫,咱们就要吃带毛的猪肉了吗?”
周嘉荣笑了笑说:“小舅舅说得有道理,只是他若肯招供,能够让咱们少走许多弯路。对了,禹昂雄这个人的消息,有吗?”
穆愉轻轻摇头:“这些海盗小喽啰很多都没见过禹昂雄,对禹昂雄的了解仅限于传说,比我们还少,而且越说越离谱,什么海王降临,天生就属于大海的男人,他出生时有鲸鱼前来唱歌……太离谱了。”
底层百姓很容易受这些言论的蛊惑。
但穆愉他们这种有见地,念过不少书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禹昂雄给自己造势罢了,蒙上一层更神秘的面纱,借此神化他,以加强对海盗的控制。
周嘉荣皱眉:“继续审讯,务必要查到他的信息。此外,现在牢中海盗是不是人满为患了?”
穆愉扯着嘴角笑了笑:“可不是,这次又抓了两千多人,暂时关押在城中的一处庙宇中,派人严加看守着。”
“太费时了。”周嘉荣说,“除了要处决的海盗,其他未犯下人命的海盗审讯完后,将其流放到西南、西北等地,分散流放,不要让同族人、同乡流放到一处。”
之所以要分散流放到内陆,是为了防止这些人再勾结在一起作乱。
穆愉记下此事,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走,外面忽然传来了心腹的声音:“将军,奚二姑娘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穆愉很诧异:“她应该清楚臣在见您。”
周嘉荣笑着说:“那请她进来吧,小舅舅一会儿可别说错了话。”
穆愉笑哈哈地答应。
不多时,奚二姑娘快步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褙子,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打扮得非常简单利索。
“小女子见过纪大人、穆将军。”奚二姑娘也是个爽利人,行完礼就直接拿出信,递上前道,“码头那边刚递来的消息,是禹昂雄派人送来的信,说交给城中的主将亲启。”
别人都当城主主事是她和穆将军,但奚二姑娘清楚,实则是纪大人和穆将军,因此知道穆将军在见纪大人,她特意亲自送了过来。
穆愉颔首,接过信,拆开看过之后,递给了周嘉荣:“你看看。”
周嘉荣一目十行扫过,这是一封求和信。
禹昂雄在信中先是表明了歉意,说他无意与大齐为敌,都是手底下的人不听使唤,擅作主张,感谢朝廷帮他铲除了这些不听话的东西。然后话音一转表示,决策的是阎百胜,普通海盗都是受其牵连,这些海盗都是家贫生活无以为继,才不得不沦落为海盗的,希望朝廷能网开一面,他愿意出重金赎回这些海盗。
禹昂雄不愧是拥有两三千艘战船的大海盗头子,竟然在信中阔气地表示,愿以十两金子换一个人,若穆愉愿通融,事后还有重礼相谢。
“好一个禹昂雄,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事一传出去,谁不夸他一声义气。”周嘉荣将信纸放到了桌上,“想必其也会对这些死去的海盗家属予以重抚。”
不管救不救得了人,以后此事在海盗中间,必然会是一桩美谈。那些海盗也会更加死心塌地效忠于他。
禹昂雄本来在汀州府一事上损失惨重,势力大为受损,但他弄这么一出,必然会有新的人想投靠他,他也能快速补充损失的人手。
但实际上,想也知道,朝廷不可能拿人去换金子,不然传出去成什么了?朝廷还有何威严可谈?
真是好一出空手套白狼啊!
但周嘉荣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他对穆愉说:“小……穆将军,回他就说你答应了,但想与其亲自在海上见一面,谈论此事。”
穆愉瞥了一眼奚二姑娘。
奚二姑娘马上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合适,笑道:“纪大人、穆将军,府衙还有些事需要小女子去处理,小女子告辞了。”
“好,有劳姑娘了。”穆愉和善地说。
等人出去后,他接着说:“禹昂雄恐怕不会同意。”
百胜将军和虎牙将军相继落网,禹昂雄肯定轻易涉险。
周嘉荣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你让奚二姑娘派人传出风声,就说朝廷有重新开启海禁的打算。再邀请禹昂雄在汀州码头旁的海域见面,他若不来,就等着他的兄弟都在海边行刑吧。另外,将这封信的事悄悄派人送给卜乐成,他们不是不和吗?会不会抓住机会就看卜乐成的了。”
朝廷一旦开了海禁,海盗们的走私必然将受到影响,这是一件有关海盗,有关沿海诸多府县和百姓的一件大事。禹昂雄雄心勃勃,就算不顾及手底下人的安危,也必然会对这事上心。
穆愉知道朝廷一贯的政策,听周嘉荣这么说,吃了一惊道:“殿下,这风声放了出去……以后恐怕不大好收场。”
都是自己人,周嘉荣直言:“小舅舅,这并不是糊弄禹昂雄他们的说法,而是我就打算这么做。你也看到了,禹昂雄一介海盗,竟能拥兵十万,战船两三千艘,船上还配备了火炮火铳这类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这些都需要钱,那他们的钱从哪儿来?”
“别说抢劫,光抢劫百姓哪够他养这么多人,还购置建造如此多的船只、武器。他们的钱,很多是从走私、收取过往船只的份子钱来的。这笔钱与其让海盗、倭寇、弗朗机人拿了,还屡次侵扰我大齐百姓,不若我们自己收了,武装自己的水师,到时候养水师都不用朝廷再额外掏银子了。”
没来东南沿海,周嘉荣不会知道走私的利益如此大。
在大齐国土上卖一两银子的东西,被他们搬上船,卖到海外能博取十数倍的利润,甚至是更多。这也难怪无论朝廷怎么打击、禁止,都无数彻底铲除海盗。
穆愉只管领兵作战,对开不开放海禁,他并没有多少意见。周嘉荣所言句句在理,这又是自己的外甥,他没反对的理由。
“好,臣这就去办。”
接下来几天,牢房里颇不太平,因为陆陆续续有海盗被带走审问,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具体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就连詹向平塞银子给狱卒询问,也只得到了一个很模糊的答案,人被士兵带走了,去了哪儿狱卒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牢房中的海盗就清空了一大半,就连周嘉荣他们这个牢里也走了一半的人,其中还有军师的三名亲信。
人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牢房中顿时清净了许多。
可大家都高兴不起来,詹二天天怀疑这些人可能是被拉出去处决了,唯恐轮到自己,每次狱卒一来,他就赶紧躲到周嘉荣背后。
其他人虽没说,可看向狱卒的眼神也带着惊惧和不安,都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不过牢房这种紧张的气氛还算是小意思。
牢房外,一则消息迅速从汀州府传开,朝廷打算解除海禁。
这个消息一出,宛如惊天巨雷从天上劈下,迅速在民间和官府、海上引起了热议。
而这时候,禹昂雄也收到了穆愉的回信。
看到信末,他力气大得把信纸戳穿了一个不小的洞。
“禹王,朝廷怎么说?”其亲信忐忑地问道。
禹昂雄冷哼道:“想让我去汀州府的码头一见,说十日后在那里处决我们的弟兄们,若我想救他们,那天就去码头。”
亲信马上说:“不可,这肯定是陷阱,当初百胜将军和虎牙将军就是由此着了他们的道,禹王您可万万不能去冒这个险。”
禹昂雄沉默不语,这事风险肯定很大,但利益也同样很大,朝廷放开海禁这事对他们海盗的影响太大了。
那些小股势力,不怎么冒头的,本来就是为了走私才做海盗的,完全可以悄悄换个身份变成商人。
倒是他这边,名气太大,手底下兄弟众多,想要悄无声息地转换身份继续搞钱,很难。
所以哪怕知道是个陷阱,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还有军师和虎牙,这两人都是他极为得力的助手,不能不救,不然他们若顶不住,投降了朝廷,将自己这边的秘密悉数交代,将对他们造成重大的打击。
思虑许久,禹昂雄开口道:“放话出去,我会准时到汀州外的海域与穆愉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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