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第2/2页)
他都吹成这样子了,让很多大臣没有了发挥的余地,本来还想站出来表现表现的大臣们衡量了一下,自己恐怕说得不如万永淳动听,遂打消了出头的念头。
但还是有几位大臣出来附和:“陛下,万大人所言极是。”
兴德帝心情大好,他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赞他是个圣明之君,不过夸归夸,这么大的绢书,挂在殿上就太招摇了。
“不用了,将这绢书收起来吧,放入府库中吧!”
“陛下,这怎么行呢?依微臣之间,不若将此绢书挂于国子监,激励臣等。”国子监祭酒站出来道。让他们的学生好好学学,怎么讨陛下欢心,别死读书了。
群臣皆惊,这李祭酒也未免太狗了吧,为了陛下高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兴德帝被大臣们哄得眉开眼笑的,一改先前的坏心情,连退了朝,去御书房批奏折,心情都好得很。
这时候,孙承罡递来另一封奏折:“陛下,这是蒋大人差人送来的第二封奏折,说是等朝会之后送给陛下。”
兴德帝翻开,上面是蒋钰的字迹。
蒋钰在奏折中提议,依据上次乡试的成绩,依次补录十二名学子,晋为举人,以彰显陛下的恩德。
信里,蒋钰决口没提今天这份绢书,而是陈述了山西人杰地灵,学子出众,今年因舞弊骤失十二名举人,乃是山西的损失,也是大齐的损失,恳请陛下开恩,给学子们一个机会。
兴德帝看完后,心情很好,御笔一挥,恩准了。
孙承罡在一旁看到,目光闪了闪,心里悄悄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蒋大人办事就是靠谱。若是刚才在朝堂之上,蒋大人就奏请此事,陛下必然会觉得,蒋大人是利用绢书来给陛下施压,哪怕陛下同意了,心里也是不爽的。
这事后悄悄再奏请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不,陛下还下旨赏山西学子一个牌匾,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儒士成林”,意思是山西学子多,人杰地灵。有了这个牌子,山西读书人能扬眉吐气好一阵子,他们可是被陛下夸过的,谁能比?
四日后,圣旨传到大同府。
周嘉荣和蒋钰都极为高兴,成了。他们的谋划没有白费,皇帝恩准了补录十二名举人。
他们当即将圣上的宣判和补录这个好消息张贴了出去。
一直候在大同府不肯走的学子们得知这个消息,无不欣喜,虽然这十二人中不一定会有他们,但终归是有个机会!
周嘉荣为这些学子开心,却为纪天明遗憾。
纪天明被诬陷入狱,错过了乡试,连补录的机会都没有。他也不可能做出授人以柄的事,将他硬塞进去,否则跟程大中、曹德山之流有何区别?
周嘉荣拍了拍纪天明的肩:“以天明的学问,三年后必能高中!”
纪天明听到这话扯着嘴角笑了笑,若是在半年前,对他来说,没有比读书考举人进士更重要的事了。可经过了一场牢狱之灾,差点丢了小命后,他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便是能中举又如何?天下才学渊博之人多了去,他也未必能在会试中出头。就算能中了进士,要么进翰林院,要么外放地方县令,像他这种没有家世背景,朝中无人的读书人要想出头,很难很难!兴许十年后,他还只是个六七品的小官。
他不甘心!他想往上爬,尽快往上爬,保护自己,保护妹妹,不让人再随意欺辱!
“三殿下,小生愿追随殿下,请殿下收留!”他双膝跪地,向周嘉荣献出了他的忠诚。
周嘉荣认真地看着他:“你可想清楚了?跟着我,是好是歹可说不清楚!”
纪天明说:“小生想得很清楚。若非殿下,小生兄妹恐已遭难,况且殿下宅心仁厚,胸怀正义,是小生心目中的明主,小生愿追随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周嘉荣身边确实缺少信得过的文臣谋士。
因为父皇防着他的缘故,他也不宜公开招揽谋士,更不能招揽那些有名望的人做谋士,否则父皇会更警惕他。
但纪天明就不一样了,不过是个秀才而已,出身又普普通通,无论是父皇还是二哥,他们都不会对纪天明有多防备。况且,他还救过纪天明兄妹的命,他们的忠心也毋庸置疑。
所以带纪天明回京,于他来说有利无弊。
周嘉荣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好,你随我回京吧。以后也别称小生了,我唤你先生,你自称名字即可。”
纪天明欣喜地说:“天明誓死追随殿下!”
“四日后,我们就要离开大同府回京,你处理一下家中事务吧。”周嘉荣道。
纪天明应下,当天连夜骑马,一路上只短暂地休息两次,赶在第二天傍晚回到了成化县,将家中财物、田产变卖一空,只留下了祖宅,然后便带着这些银子回到了大同府。
他回去后,就听衙役说,袁亮想见他一次。
纪天明听完这话,沉默了许久,最后摇头拒绝了。
他已经不想知道袁亮为何会背叛他们十几年的友谊,陷害他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早在袁亮跟曹旺勾结害他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友谊便结束了,连这最后一面都没见的必要。
案子办完,也快过年了,为了赶在年前回去,周嘉荣和蒋钰决定早点启程回去。
回去的时候,因为有钦差大人的仪仗,队伍比周嘉荣他们来的时候要大得多,因此速度也要慢上许多。
整理好队伍,巳时,太阳高高升起了,他们方才出发。
队伍从大同府知府衙门启程,一路穿过宽阔的街道,行至半路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
周嘉荣掀开帘子望过去,原来队伍经过了曹家门前。曹府那块招摇的牌匾已经被人取了下来,门口一片混乱,不少人推推攘攘,曹府的女眷一个个如丧考妣,再无前几日的富贵骄傲,宛如落水的母鸡。
周围不少百姓站在旁边,对着曹家指指点点,隔着好几丈,他都能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声:“这曹家活该啊。我侄子以前开了家成衣铺子,做的衣服好看又便宜,他们家就雇了些流氓在我侄子店门口晃悠,搞得女眷们都不敢进门,时日一长,我侄子的店就开不下去了!”
“你们这还是好的,我家以前……”
……
看来曹府抄家不冤。
周嘉荣收回目光,放下了帘子,听着哒哒哒的马蹄声,思绪已经飘到了京城。
一个多月不见了,这次回去,母妃肯定会训他。他得想办法哄母妃开心开心,让她别生气了。
还有二哥,这都快过年了,德妃和二嫂肯定会向父皇求情,父皇会让他回来吗?
周嘉荣抚了抚衣服,他不担心周建业。周建业就像那阴沟里的老鼠,虚伪又胆小,只敢阴着使坏,只要防着他即可。目前决定他们兄弟谁能笑到最后的是父皇。他们都太弱了,若父皇是那参天大树,他们便只是大树下的一棵棵小树苗,想要撼动大树的地位太难了。
正想得入神,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周嘉荣回过神,掀开帘子的一角,问刘青:“怎么回事,马车为何停了下来?”
刘青也很意外,杨起头眯眼往前方看去:“殿下,城门口好像站了不少人。”
正说话间,纪天明已经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跑到周嘉荣身边,低声道:“殿下,是山西学子,他们来为您和蒋大人送行,您出来见见他们吧!”
周嘉荣诧异,只思量了片刻就道:“好,派人去请蒋大人了吗?”
“已经差人去请了。”纪天明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了人去通知蒋钰。
周嘉荣点头,率先下了马车。他的马车在前,蒋钰的后,又等了一会儿,方见到蒋钰。
蒋钰冲他点了点头说:“殿下走吧!”
二人来到前方,只见乌压压成百上千名学子穿得整整齐齐的站在官道两旁。见他们二人过来,为首之人,率先行礼:“小生见过三殿下,蒋大人!”
周嘉荣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此次乡试的解元潘政平,也是山西学子的领军人物,上次给皇帝献上的绢书,正文便是由其写的。
其他学子也跟着行礼。
周嘉荣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潘解元免礼,诸位学子免礼!”
潘政平代表众学子道:“三皇子殿下,蒋大人,小生代表山西众多学子感谢两位查清乡试舞弊案,还我们广大学子一个公平!”
“谢三殿下,谢蒋大人!”学子们齐齐呐喊,声音惊得枝头上的鸟儿都扑簌簌地飞了。
周嘉荣抬手:“潘解元言重了,这乃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潘政平接过后面之人递来的酒杯和酒壶,亲自斟了两杯酒,一一递给周嘉荣和蒋钰:“小生代表山西学子敬三皇子殿下和蒋大人一杯,祝君一路顺风!”
周嘉荣和蒋钰接过酒,一饮而尽。
“多谢潘解元,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告辞了!”周嘉荣冲潘政平笑了笑,在对方恭送的目光中,回到了马车上。
车队继续前行,一路向北,只是让人意外的是,车队出了城门,潘政平他们竟然不是远远的相送,而是跟在后面。
周嘉荣疑惑得很,问纪天明:“他们这是干什么?”
纪天明去打听了一下回来道:“殿下,潘政平他们和大同府一些百姓自发想送殿下一程!”
周嘉荣想说不必了,这大冬天的,走路相送挺辛苦的,但他往后一看,看到一张张写满了感激和真诚的脸时,心微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些人送了多久,周嘉荣就看了多久。
一路相送的不止有潘政平他们这样的书生,还有那些被曹家、邱家等欺负过的贫苦老百姓,有一二十岁的年轻人,也有白发苍苍的老翁和阿婆,也有抱着孩子的中年人。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拄着拐杖,一路相送,眼底仿佛盛满了光。
可他和蒋钰不过是做了他们身份应该做的事,这些人却如此感念。
周嘉荣第一次意识到,权力不止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还代表着责任。他们以信任甚至是性命相托,为官为帝,当不能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不管百姓的死活!
若是如张德成、杨茂春、程大中之流,为一己之私,可草菅人命,可出卖灵魂,又如何担当得起如此的厚望和信赖?
【好感动,古代的老百姓真可怜,碰上个清官,遇到明君,就是一辈子的福气了,不然怎么冤死的都不知道。】
【可不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最苦的就是平民百姓。还是现代好,人人自由平等,有衣穿有饭吃!】
【呜呜,三皇子和蒋老头太好了,我想放弃男主,站他们了怎么办?】
【哪个皇子当皇帝都一样,制度不改,生产力不革新,老百姓能不挨饿就不错了,哪能像咱们这样随便买买买。你们看看封建王朝改朝换代多少次了,还不都是一样!】
……
许久未曾出现的弹幕突然冒了出来,吓了周嘉荣一跳。他的目光落到“人人自由平等,有衣穿有饭吃”、“随便买买买”上,真的有这样富足美好的国家吗?
大齐除了边疆时常遭受蛮夷的侵扰,已经维持了近百年的和平,但普通百姓仍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底层百姓的生活极为困苦。像他这次到成化县,乡村不少百姓家为了节省粮食,在没什么重体力活的冬日,每天只食一餐饭。
这还是太平盛世,若是换了战火连天的乱世,人命如草芥,连活着都成了困难,更别提好好生活了。
周嘉荣的目光落到最后一行字上,脑子里看过的史书内容自动浮现。
一千多年了,最兴盛的王朝也不过存续三四百年便终止,然后开启下一个王朝,兴盛,再到衰败,然后灭亡,周而复始,除了地域的范围可能有所变化外,有区别吗?
一千多年前的人照样要抵御蛮夷的侵扰,今天他们照样有这样的困扰。
就如弹幕所说,一千多年的日月变幻,就像个轮回,周而复始,改朝换代,也不过是个换了个壳子,由李家的天下变为张家的天下,再由张家的天下变成周家的,每个朝代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