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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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孙承罡后, 徐达跟孔京商量:“孔大人,京里来人这事是不是得派人通知殿下?”
孔京也是这个意思:“我一会儿就派人前去宿宁县。”
“好。”徐达点头,琢磨了一下问道, “孔大人, 你可知道孙公公有什么喜好和忌讳?”
他怕得罪了孙承罡。
虽然孙承罡只是一个内侍,但人家可是兴德帝面前的红人, 便是京中的达官贵人见了也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孙公公”。他在兴德帝跟前上个眼药, 就够他们这些不起眼的臣子喝一壶的。
这可难住了孔京,他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孙承罡,只听父亲说过, 这位孙公公是个笑面虎, 在潜邸时便在陛下身边伺候, 深得陛下的信任,做事极为圆滑,谁也不得罪,是宫中的常青树, 跟在陛下身边二十多年了,还一直深受陛下的宠信。
“我也不知,不过咱们热情相待, 尽量满足他的需求便是。”孔京想了想说。
也只能这样了, 徐达点头, 忙吩咐人送了一些江南的特产给孙承罡尝尝, 又专门找了一个厨艺精湛的厨子,唯恐怠慢了孙承罡。而且他还安排好了公事,准备明日邀请孙承罡去逛苏州城的名胜美景, 以尽地主之谊。
不过徐达的一番美意最后都没能派上用场。
因为次日清晨, 刚用过早膳, 孙承罡就询问道:“徐大人,中山王还在苏州府吧?既然荣亲王殿下不在,那杂家便先去拜见中山王殿下吧,不知中山王殿下在何处?”
他估摸着应该是被圈禁了起来,不然中山王听说他来了,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问题可问住了徐达。
徐达支支吾吾地说:“这……孙公公,今日咱们去游苏州吧,中山王殿下的事等荣亲王回来再说吧。”
听出了徐达的推脱之意,孙公公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不方便吗?”
他明明在笑,一股寒意却从徐达的脚底心涌了上来。
徐达连忙否认:“怎么会呢?没有的事,只是,只是……公公请随我来吧。”
这事在苏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孙公公只要出去一打听就会知道,中山王如今就被关在府衙的牢房中。
“有劳徐大人了。”孙承罡粉白的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容。
徐达硬着头皮将其领到了牢房中。
走进幽暗潮湿沉闷还散发着一股异味的牢房中,孙承罡很是错愕,中山王竟被关在这么糟糕的地方?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领路的徐达,很显然,徐达没这个胆子和权力,那就只有荣亲王了。
该说荣亲王铁面无私大义灭亲好,还是说他胆子太大呢?
不用说,孙承罡都能猜到,中山王回京之后,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不过更令他吃惊的是荣亲王,这趟江南之行,荣亲王的变化未免太大了点,先斩后奏杀贪官,亲自去救灾扛沙包,还将一直疼爱的弟弟关进了大牢中。这一桩桩,若非亲耳所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孙承罡终于见到了中山王。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等见面之后,他还是被中山王如今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中山王瘦得脸上的颧骨都凸了起来,身上穿着皱巴巴泛黄的囚衣,头发乱糟糟的,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孙承罡都要怀疑他还有没有呼吸。
“中山王殿下……”孙承罡微微弯腰,笑着喊道。
中山王听到声音,蹭地翻身从木板床上翻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牢房门口,双手用力抓住铁栏,目光死死盯着孙承罡:“孙……公公,我没做梦吧?真的是你,你是来奉父皇的命令来放我出去的,对不对?快,快打开牢门啊!”
孙承罡轻轻拍了拍中山王的手,笑呵呵地说:“殿下冷静,奴才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到江南宣旨,请荣亲王和中山王您二位返京的……”
“那你快放我出去啊……”中山王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孙承罡笑着安抚他:“殿下不要着急,荣亲王去了宿宁县,还没回来,还要等一些时日。”
“那要等几天啊?圣命要紧,他不回来,孙公公,你就先带我回京复命吧。”中山王焦急地说道。
他在这里面关了快一个月了,不见天日,吃的都是窝窝头,掺了什么豆子、大麦乱七八糟的粥,平日里也没人搭理他。这种日子,他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孙承罡微微侧眸瞥了一眼旁边的徐达,只见徐达皱起了眉头,似是很纠结。想必是荣亲王临走时有过交代。
察觉到这点,孙承罡自是不可能为了中山王而去得罪荣亲王的。他圆滑地拍了拍中山王的手,安抚道:“殿下放心,过几日荣亲王回来,咱们便走,殿下缺些什么,跟老奴说,老奴让人送来。”
放中山王出去是不可能的,但送点东西给他,想必荣亲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中山王听懂了孙承罡的意思,很是失望,垂下眼睑说:“给我换点吃的吧,我要吃肉,吃白米饭,馍馍,不要再喝粥吃粗粮窝窝头了。”
可怜的中山王,身为天皇贵胄,如今唯一的心愿竟是吃肉吃饭。
孙承罡既觉有趣,又很意外,笑着应下:“好的,殿下还有什么需要的,派人来告诉奴才。”
“孙公公你要走了啊。”中山王不舍的说。倒不是他跟孙承罡有多深厚的情谊,实在是孙承罡一走,这偌大的牢房里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他都快要躺得浑身发霉了。
孙承罡目的已经达成,心里有不少的疑惑,可不耐烦呆在这发霉晦气的牢房中,扯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道:“老奴还有些事,等忙完了再来看殿下。”
话说到这份上,中山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承罡走了。
他希望孙承罡回去后能将这事禀告父皇,这样他就能早点出去了。
徐达很快便见识到了孙承罡的圆滑。
出了牢房,孙承罡并未提任何非分的要求,而是用商量的口吻道:“徐大人,中山王是我的故交,你刚才也听见了,他想吃肉,还请徐大人通融一二。”
这不是很难的事,徐达卖孙承罡一个面子:“孙公公说得是,一会儿我让人给中山王殿下送些肉食过去。”
“多谢徐大人。”孙承罡客客气气地道,“听说荣亲王临走时将苏州府的政务交给了徐大人,徐大人应有许多事要忙才是,我就不打扰徐大人了,徐大人去忙吧。前几天赶路累了,今日我想在房中歇歇。”
徐达只得说:“那我便不打扰孙公公休息了,孙公公缺了什么,吩咐管家即是。”
孙承罡笑着将人送走,回屋就叫来侍卫:“你们俩换身衣服,出去打听打听,苏州府如今是什么情况。”
两个侍卫连忙出门办事。
下午后,二人先后回来,像孙承罡禀告道:“孙公公,荣亲王殿下在苏州府颇得民心,百姓提起他都赞不绝口。至于殿下去扛沙包的事……确有此事,而且还有灾民证实,荣亲王曾跟灾民一起睡过草棚,吃过野菜粥。”
孙承罡在京城便听说了这些传言,不过他一直没太当回事。
荣亲王金尊玉贵的出身,从未吃过苦,哪受得了这个。恐怕,这更多的是穆家为了给荣亲王造势故意弄出来的动静吧。想必,陛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京城的传言可能有真有假,但苏州府老百姓的拥护和认可是做不了假的。
沉默许久,孙承罡挥手让侍卫退下,次日又亲自走上了苏州府的街头。苏州府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热闹,街上的店铺大都开着,迎来走往的客商,熙熙攘攘,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若非一路南下看到的满目疮痍,实在让人无法将洪灾与这座繁华的城市联系在一起。
而苏州府能这么快安定下来,离不开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在街上转了一圈,孙承罡听说了不少周嘉荣的事迹,将信将疑。
回到府衙,他找到孔京道:“孔大人,荣亲王殿下迟迟未归,陛下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你安排人送我去见他吧。”
孔京有些意外于孙承罡的决定,但孙承罡身份摆在这里,他不能拒绝:“孙公公,宿宁县距苏州府有几百里,路途遥远,且不少道路桥梁被洪水冲毁,还要绕道,多有不便。公公不若在苏州府再等几天,我们派人去请殿下回来。”
“孔大人此言差矣,殿下都不惧辛苦和不便,杂家怎么能畏惧呢,你安排一下人带路,明日就出发。”孙承罡坚持道。
他已经等两天了,京中陛下还在等着他的消息,他总不能一直在苏州城这么干等吧。
孔京拗不过孙承罡,只得回去安排护送的人员和线路。
次日,孙承罡带着八个侍卫,从苏州城出发,前去找周嘉荣,先是走路,然后坐船。沿途果然如孔京所言,不少道路桥梁被冲毁,只能绕道走,颇浪费时间,折腾了七八天,总算赶到了宿宁县,可却扑了个空。据县令说,五天前荣亲王就已经走了,去了百里县。
浑身都痛,本来打算歇一歇的孙承罡只得又打起精神,前往百里县。
八月十五这天,孙承罡总算到达了百里县。
百里县位于太湖边上,是这次受灾很严重的县城之一,半个县城被淹没,虽然潮水退去了,但不少泥土建的房屋因为长时间泡在水中,夯实的泥土变软,墙体已经坍塌,不能住人了。
街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在收拾清理地面的灾民,就连孩子也在忙活,他们将木头,还有些未被冲走的锅碗瓢盆都捡了回去,刷一刷,还能继续用。
“孙公公,您小心些,地上滑。”侍卫紧张地在前面领路,这一段都是稀泥,几个孩子赤脚调皮地在泥浆里踩来踩去。
孙承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轻轻点头:“走吧,今天一定要找到殿下。”
他耽误太长时间了,估摸着他的信已经送到陛下手中了,也不知道陛下会下什么旨意。
一行人越过劳作的灾民,走了一段路,前面炊烟袅袅,一口很大的铁锅架在用石头砌的露天灶台上,几个妇女将一大盆野菜、青菜倒进去,盖上锅盖煮了起来。
侍卫上前问道:“婶子,县衙在哪里啊?”
那妇女诧异地打量着他们,用带着方言的口音问道:“外地来的?来找人?”
侍卫刚点头,忽地听到斜对面一面土墙上露出一个人头,对着他们诧异地喊道:“孙公公……”
孙承罡抬头望去,看见一个黝黑的汉子高兴地冲他挥手,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对方:“吕侍卫……”
陛下派来保护荣亲王的侍卫如今变成了个砌墙工匠,真是让人不习惯。
吕磊大笑:“孙公公怎么来了?是来找殿下的吗?殿下在这边。”
孙承罡赶紧绕过去,然后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幕,周嘉荣穿着一件粗布短打,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手上全是泥,原本偏白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色,若不是吕磊指认,他路过恐怕都认不出这是荣亲王。
“荣亲王殿下,哎呀,我的殿下,您,您受苦了……”孙承罡上前,边行礼边心疼地看着周嘉荣,“陛下看到你这副模样,该多心疼啊!”
“让孙公公受累了。”周嘉荣将手里的工具丢给了刘青,然后跳到路上,走到煮饭的灶前,用木桶装了半桶刚洗过菜的水,提到水渠边,蹲下身浇水洗手。
孙承罡见了,赶紧去帮忙提起水桶,要给周嘉荣浇水,却被周嘉荣伸手拦住了:“孙公公,现在缺水,省着点用,不要倒,我自己来就是。”
孙承罡只得松开了手,讪讪地笑了笑,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嘉荣。
荣亲王的变化真大,不但是外表,还有浑身的气质,仿佛一下子就由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青年人,褪去了青涩,变得稳重、可靠,仿佛一座高山。
若说来之前,他在心里怀疑过荣亲王只是做做样子,那只这一打照面,他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殿下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做这些。”孙承罡蹲下身,轻声劝解道,“殿下这些日子受苦了,陛下和贵妃娘娘都很挂念你,咱们还是快些回京吧。”
周嘉荣洗干净了手,没有帕子,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侧头看着孙承罡:“孙公公,我们居住的高房大屋,穿的绫罗绸缎,吃的珍馐佳肴,无不是他们用双手一点一点辛苦劳作而来。他们做得,我为何做不得?高祖不也下田扶犁赶牛?身为子孙后代,我不过是继承先祖遗志罢了。”
他把高祖搬出来,孙承罡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殿下言之有理,是老奴愚昧。”
周嘉荣站起来道:“孙公公亲自过来,可是父皇有旨意?”
孙承罡这才想起了自己吃尽苦头亲自来找周嘉荣的目的:“荣亲王,陛下命你和中山王返回京城。”
周嘉荣点头:“好,我知道了。明日便与孙公公一道出发,今日孙公公陪我们尝一尝当地的野味吧。”
孙承罡能说什么?现在都过了午时,哪怕马上出发,今日也赶不回宿宁县。
不过等到所谓的野味端到他手里时,孙承罡就后悔了。粗糙的大碗里,盛了满满一碗绿绿的糊糊,连颗完整的米饭都找不出来,这玩意儿怎么吃啊。
可他偏头却发现周嘉荣、刘青甚至是吕磊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一点都没浪费。甚至吃完后,吕磊还盛了半碗凉水涮了一下碗,然后仰头一口喝了,太糙了,其他人也差不多,即便不涮碗,碗里也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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