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燃灯抄 第27节 (第2/2页)
长情被他问住了,竟不知应当怎么回答他。纵然先前受了再多委屈,也不能和此刻相比。她虽没有说出口,心里是极看重他的。天下所有人误会她,她都能拿出耐心来一一解释,唯独他,他的质疑让她不知所措,她甚至找不到恰当的态度来为自己洗冤。
这就是天帝的阴谋,这个坏得肠穿肚烂的人,用这种方式轻而易举离间了他们。他就是吃准了她不敢说实话,所以有恃无恐。还有那昭然若揭的杀心,要不是她反应及时,以四相琴击退钧天剑,这刻伏城恐怕已经毙命在他剑下了。
为什么天帝如此恨他,她隐约知道原因,所以更不能向伏城坦白。事到如今,或许保持沉默,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朔气渗透进宽大的衣袍,透体而过,她在那团寒冷里,把心脏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本座是麒麟族祭司,绝不会去做任何有损于本族利益的事。万年前本座能拼死捍卫月火城,万年之后也依旧能。我与天帝的纠葛,三言两语说不清,若我说是他一味苦苦纠缠,你也未必会信。与其如此,索性什么都别说了,你我此行只需心无旁骛找到混沌珠便好,其他诸如儿女私情,暂且抛在一旁吧。”
她的态度冷硬,拿出了上峰的气势,快刀斩乱麻式的将这个话题终止了。伏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长情见他颓然别过了脸,知道自己终将与最重要的东西失之交臂。内心盈满了巨大的失落与酸楚,却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转身道:“你身上有伤,坐着别动。我去找些吃的来,就算再辟谷,也得进点东西。”一面说,一面往水源方向去了。
裙角拖曳过无尽的枯草,古战场上硝烟虽已消散了万年,但长风过境,天地间仍依稀回荡着痛苦的呜咽。前面的水气越来越深重,她在雾霭缭绕中穿行,越过一片烟墙般的屏障,眼前赫然出现泪滴状的湖泊。这湖如遗世般存在,湖水碧蓝,与晦暗的天地形成极大的对比。
她站在湖畔,望着碧波万顷,无声恸哭起来。
在她还是兰因的时候,阖族的生死存亡压在她一身,对所有人来说她是祭司,是丰碑,她不需要血肉,她的情感和她的人是可以完整分离的。她长久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不容许有任何杂乱的思绪让自己分心。如今万年已过,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切看似没变,实际是怎样的物换星移,她心里都明白。临终前的残念里,除了对命运的不甘,是否还带着对感情无从追忆的迷惘?回来了,故人还在,她本以为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结果蹦出了天帝。
她无能为力了,打不过,骂不过的死敌,以一种撩人的姿态杀了个回马枪,她心惊胆战,根本闹不清他想干什么。他说要她当他的天后,然后用尽办法加剧她的痛苦,让她在专心复仇的时候,还要提防随时可能背负的叛徒罪名。
伏城……也许终有一天会留不住,她尝试推演,可是这项能力逐渐开始丧失,看不见未来了。
她无所适从,越想越觉得悲愤,仰起头冲着广袤的天宇嘶吼:“少苍,你这个无耻小人,他日我一定要斩下你狗头,把你的大脸踩进泥沼里!”
堆积在心里的恨,仿佛只有通过这种途径才能痛快地发泄。她知道自己可能时刻被监视着,没关系,就是要他听见,听见她有多厌恶他,多想手刃了他。
结果那个人说到就到,背后很快传来幽幽的嗓音,“你就那么想置本君于死地?”
长情吓了一跳,脚下趔趄着,险些摔进水里。
他一把将她拽住了,也不拉她回平地,就那么让她半悬着,眉眼间有狠戾之色,“本君死了,你也别想独活。本君会拉你一同入黄泉,死都不让你离开我。”
身后就是刺骨湖水,人斜立着,找不到着力的点,全靠他拉拽保持平衡。长情恼羞成怒,“你放开我!”
他说不放,“放了本君的天后就掉下去了。”
她提高了嗓音,“少苍,等我上去,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这么一说,让他想起她刚才那些无礼的咒骂来,“要是没有听错,你还想割下本君狗头,把本君的大脸踩进泥沼里,可是啊?”
长情愣了下,顿时红了脸。背后骂是一桩,当面骂又是另一桩,被人追上门来质问,她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她调开了视线,拒绝正面作答:“天帝陛下专听壁角,这种行径未免小人。”
天帝不喜不嗔,那五官便显得凌厉,他阴鸷地盯着她,“本君是五方帝君中唯一能称作苍天的人,你都对天叫骂了,还用得着本君偷听?”负气说完,忽然又换了个语调,有些忸怩地问,“你跑到这里来叫喊,可是因为想我了?”
长情的眼睛瞠得大大的,一时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辱骂他。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呸,“你是我见过最阴魂不散,最自作多情的混蛋!”
他拧着眉,显然对她的话感到不满,“为何你一见我就要骂我?我当真那么讨厌么?”
长情拧着身子,腰都快断了,这种情况下想不骂他都难。她向后看了眼,咬着牙说:“有本事你便放开我,大丈夫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天帝哼笑了声,“本君执掌万物,不是什么大丈夫。不过你若是把那个大字去了,重新唤我一声,我倒可以如你所愿放了你。”
这种要求自然不可能实现,还换来了长情凌空而起的一脚。
神是万能的,但有时也会失误。他没想到这女人狠起来如此不计后果,轰然一声,他们双双摔了下去,水淹过头顶,直到这时他也没有松开她。
水是真的冷,透肌透骨,直达灵魂。他睁开眼,隔着清透的碧波看见她的脸,水中的眉眼纵然寒凉,但就在他面前。昨夜那一吻像有毒,尝试过后便念念不忘。他鬼使神差扣住她的后颈,在她惊惧的眼神里,强行续上了未做完的梦。
原来水下的唇也是温暖的,他脑中空空,只剩这点无厘头的念想。她在挣扎,他全然不顾,反正这次她看清了,吻她的人从来都是他,和那条螣蛇半分也不相干。
多神奇,他一向厌恶和任何人接触,唯独她,非但不觉得反感,还从这种古怪的接触里,捕捉到了目眩神迷的奇异感觉。
可惜没等他更仔细地品咂,她的拳脚又一次无情杀到。他一个疏忽,被她挣脱了,等他追上岸去,发现她摆好了格斗架势正在等着他。
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包裹出玲珑的曲线,苍白的脸颊和赤红的眼睛,看上去像个催命的罗刹。
天帝看着她,脚下有点迟疑,“把身上弄干吧,否则会着凉的。”
“脱了。”她恶狠狠道,疏朗的刘海后透出阴冷的眼神,每一道眼波都是柳叶飞刀,等着把他千刀万剐。
他晃了下神,没弄明白她的意思,“脱了?”
她说对,“脱光!”
天帝忽然慌了,“脱光干什么?要弄干有的是办法。”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少苍,你亲了我一遍又一遍,这笔账怎么也得算一算。万年前你我是国仇家恨,大不了战场上见真章;万年后你坏我名节,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我知道自己杀不了你,你曾说过,只要做了那种事,就能破了你的护体灵气。”
天帝不由向后退,好像隐约猜到了她接下去想做的事。幸福来得太突然,再幸福也会变成惊吓,他困难地喘了口气,“长情,你打算在这里?”
她哼了一声,“难道你怕?天帝陛下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野合,怕被你那些随时待命的部下看见吧?”
没有等他回答,她出手如风,狠狠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一脚踹倒,他仰在地上想起身,她眼疾手快,牵裙骑上了他的腰。
纤腰楚楚啊,她夹了下腿,脸上浮起嘲弄的笑,“真怕天帝陛下扭断了腰。”
伸手去撕他交领,华贵的领缘下还有一层素纱里衣,两层尽开后,肩颈便暴露了出来。天帝不愧是天帝,一万多岁的高龄,皮肤细腻温软,保养得极好。他骨相上佳,清瘦但绝不羸弱,恰到好处的均匀,急喘间锁骨伶仃,看上去颇有稚嫩的少年感。
“怎么?想临阵退缩?”她笑得有些残忍,“刚才不是气势汹汹么,真刀真枪反而不行了?”
他眼神如鹿,蒙着一层水光,狼狈地望着她,“本君是天帝……”
“天帝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本座骑在身下!”她的手指随着他胸前的曲线下滑,在那莲首上狠狠捏了一把,“少苍,幕天席地会让你丢尽老脸吧?我看你以后怎么好意思坐在凌霄宝殿上,怎么好意思统御众神,主宰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