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局 (第2/2页)
竹桃会意,又搬来煎茶的一套器具,点上檀香,这是司予弹琴的习惯,她总觉意镜比技巧更重要,而抚琴最重要的心境,茶香与檀香能让她更快进入状态。
深沉的檀香夹杂着丝丝茶香,盈盈绕绕盘旋在院中,《平沙落雁》悠悠荡起。
似鸿雁来宾,似云霄飘渺,在满园春色里,瞬忽似有一群鸿雁愈飞还休,欲停似飞,一会儿超脱悲怆,一会儿闲情悠悠。
一曲弹尽,满园静寂,司予眼角沁泪,沉浸其中,早已忘记此刻是满园春色,似雁停落在秋日的沙岸暮色里。
连不通音律的丫头在一旁也已潸然泪下,衣袖尽湿。
外面晴天白日阳光普照,地下密室内黑暗吞噬着细微的烛光,赵炳楠坐于暗处,等着一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幽深的暗道里传出,在幽寂中越发清晰。
宗庆进入暗室,笑着向赵炳楠作揖行礼:“让殿下久等了,奴婢方才去了郡主府给耽搁了会儿。”
赵炳南面色阴沉冰冷,与黑暗融为一体:“都安排妥了?”
“是,郡主明日宴席会弹奏《平沙落雁》,奴婢让张天师尽心教过,这曲郡主拿手。”
赵炳楠指尖敲击着桌面,时不时发出沉闷的啪啪声。他示意让仍立在旁的宗庆坐下,又幽幽地问道:“陛下这几日在做些什么?”
“殿下也知道,朝堂大事都由首辅大人和太后娘娘定夺,留给皇帝的无非是一些琐事,比如殿下您与郡主婚期之事。”
他一语未了,赵炳楠已知晓他所指之处,说:“明日找机会告诉郡主此事,皇帝那边怎么说,你应该知道。”
宗庆应声曰是,只听赵炳楠又说:“我尚且不知书房之后竟然有如此一间地下暗室,东厂督主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在我回京都之前,你已做好了打算,连我在京都住的府邸你都已经摸排清楚了。我只是不解,你为何选我?”
总庆呵呵两声,笑着说:“各取所需罢了,我需要你帮我除掉沈家在京都的势力,你需要我帮你坐上皇位,而现在皇帝背后最大的势力是沈家,殊归同途,我们合作,于你有益无害。”
赵炳楠并不惊讶宗庆知晓他的底细与心中所想,但还是禁不住毛骨悚然,素闻东厂消息灵通,寻常人家屋中私语都能让探子听去定罪,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真没想到你野心如此之大,若沈首辅被扳倒,那朝堂之上可就只有你说了算了。”
“若是那也,刚刚好助殿下一力登上皇位。”
“你不怕我日后除掉你。”
“不怕。”
宗庆由始自终面带笑容,言语和缓,赵炳楠锋烈的语气、冷峻的目光刺向他如同刺在棉花上,擦不出硝烟之味儿。越是如此,赵炳楠越觉得可气,但又不得不仰仗他的权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若有一天,殿下大权在握,认定奴婢是亡国妖孽,那殿下杀了奴婢便是。”
赵炳楠冷笑,想起先帝遗诏中他那一席之位——“永不杀之”四字。一国之君在弥留之际,居然为一个宦官,为一个双手满是污秽的人留下那样的旨意,史无前例。他笑那人和十年前一样荒诞,一样分不清忠贤奸佞。
“我可不敢杀了你。”他说这话时嘴角抽搐,冷冽的眼神直逼向宗庆,如剑似刀。
说罢拂袖而去,他扭动玄关,出了暗室,暗室连着他府上的书房,那是宗庆专门的安排。在阴暗交接处,他因未适应外头的光亮,双目有些刺痛,他下意思用手遮住眼坐了下来。
却听外头荡漾着嘈嘈切切的琴声,他这才意识到,这座府邸与立阳郡主所住的偏院只有一墙之隔。这住所是宗庆安排的,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宗庆的掌控之中。
他推门而出,琴声畅然隔墙入耳,洗涤他心中的不堪与倦怠。
不知何时出来的沈南慕正依靠着廊下柱子,凝望着玉兰树下的司予,一曲终罢,他仍痴痴看着司予芊芊素手扫过琴弦,久久不语。
赵炳楠回过神来,收了收刚刚的神色,朝她走去。
边拍手边向那边喊:“没想到你琴艺也如此绝妙,欸,小妹,这么别致的春景,这么美好的早上,你弹什么《平沙落雁》,多不和时宜,大早上吃错东西了?”
他摸了摸司予的头,用那又调皮又宠溺的目光看着她,说:“快给我弹首欢快的。”
司予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还不是为了迎接你爹爹。”
“我爹爹?”沈南慕转了转眼珠,拍了下脑门说:“明日宴席你不会要弹这曲子吧。”
“怎么,有何不妥?”
“连你也信外头那些说我爹爹最爱听《平沙落雁》的传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