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首长的回忆(五) (第2/2页)
过了市区,再经过一片树林子,到了郊区,营地就是咫尺之距了,道路两旁这一次呈现的场景便是士兵们有距离有秩序地敬礼,车辆缓缓驶进,身后步行和牵着马匹的战士们终于松了口气,总算到了。
到了大门时,很多汽车摆在附近,很是杂乱,大门口有很多人,是当地的政府人员和部分军队干部,在前头的汽车靠近大门前停下,团长和那些人寒暄几句后,汽车进了大门,随后便是这些卡车,那些大门口的人们,军人敬着礼,政府人员目视着他们,用目光将战士们迎入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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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了大半个月,今天是烈士们的下葬仪式,但是人在来到营地的第二天就已经下了葬,那天陈列严和刘文清二人一人抓着锄头,一人抓着铲子,给赵东铭挖好了墓地,这一片山岗,遍布着一块块小土包,前面立着一个个小墓碑。
“副连长啊,说好了的,回来我请你吃顿洋餐,有牛排,有红酒,你咋就这么走了呀。”
“老赵啊老赵,全连人都晓得我和你的关系不好,你嫌我婆婆妈妈的不豪爽,我嫌你豪放不羁的不斯文,可今天你咋就没到我面前再骂娘了呢?我还想在和你怼上几句呀,你小子走了,全连和你矛盾最大的那个人却能为你流泪,你小子真他娘的不够意思啊。”
刘文清流着泪,低声哀嚎着,一铲一铲地把泥土扒开。
陈列严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眼泪,一直沉默着忙碌,其实他心里想着,嘿,你这老小子,长那么大个,咋这一躺下,挖个坑给你却显小了呢?想着想着,鼻子却又一酸。
罢了罢了,你倒好,一躺下啥事都没了,我哥俩还得替你忙活,哥呀,等我取了媳妇,我会带她来看望看望你老人家,等我有了孩子,我会让他们在你这面前磕下三个大响头,告诉他们,这儿呀,埋着咱的亲人,埋着他们的另一个爹。
哥呀,来年开春,我会把你家乡的高粱酒给你带过来,那茅台喝着没劲儿,还得是家里的味道香呀。
心里念念叨叨的,却没注意那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几滴,混进泥土里,和那个英勇无畏的汉子,共同埋葬在这里……
那天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到了现场,老妇人在山脚下看见了山坡上的一座座英雄冢,流着泪一路上山,士兵们看见了,一个个的出来陪伴,有年轻的小伙问她们是谁的家属,后来才得知,他们是自己副连长的家属。
年迈的老妇人拒绝了这些小伙子们请求背她上山的提议,她一路没什么话说的,念叨着的是我们很好,你们忙活你们的吧。
到了坟前,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哭了起来,似乎他能感受到父亲双手的温热,但是又匆匆离开了自己的脸庞,这个只有三个月大的孩子,父亲仅在书信里知晓他,怎么样的形容词都不如现实中见上这么一面。
另一个孩子有七八岁这么大了,他一上来就跪在坟前,没有闹,就这么注视着墓碑,眼泪无声息地往下流,他偶尔擦一擦,就这么跪着,看着现在躺在小土包里的父亲。
他和父亲的交集并不多,一年也难见上一回,他还没有好好感受父爱,就这么匆匆离去,父亲前两个月来过书信,信里有母亲,有奶奶,有弟弟,还有他自己,他从不和家里人说他的情况,那封信里写着关于自己的那一段是这么记载的:今年本是要退了的,但是部队有了任务,再等等我,明年就一定回去了,听说镇上会给我安排工作,到那时候,我天天送小振去镇上上学,晚饭前,就骑着自行车送他回来,我也该认真当一名父亲了,记得和小振说,爹回来的时候,一定带着一大袋子的子弹壳给他,现在嘛,就让他先偷着乐吧。
陈列严和刘文清也到了现场,他蹲下,先是用力抚摸跪在地上的孩子的头,而后抽了下鼻涕,泪眼朦胧,泫然欲泣,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抓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副连长训练时剩下的子弹壳。
老妇人用手擦了擦墓碑,就像一个母亲触摸着自己孩子的脸庞,中年妇女抱着孩子,脸贴着脸,任由孩子的哭声响彻这片山坡。
老妇人拿出了一些食物,都是老家的特产,掏出一个玻璃瓶子,里头装的是家乡的高粱酒,往坟前的杯子倒下酒水,“东铭啊,就好这么一口,小时候,他爹还没走,半大的孩子,就和他爹抢这酒喝。”
说完,众人泪如雨下,战士们都在安慰,最后老妇人直接哭晕在坟前,是众人抬了回来。
今天是下葬仪式了,那些墓碑原来用的木块,现在成了石块,山脚下有一块大大的石碑,上面写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最上面刻着锤子镰刀的图案,在前头还有两面旗帜在飘扬着,都是鲜红色的,一面党旗,一面国旗。
家属们都在墓前,身着绿色军装的军人则站在旗帜面前,政委在最前面喊话,“仪式开始!向党旗国旗敬礼!向!永垂不朽的英雄烈士们,敬礼!”军人则是敬礼,家属和政府人员们鞠躬。
政委在上面说的台词,已然没了记忆,只记得最后的鸣枪礼。
“鸣枪!”,27把枪,12响,告别烈士,“授勋!”
这片土地后来修建成了烈士陵园,是祭奠对越自卫反击战烈士的最庞大的烈士陵园。
每年都会有许多人来这里祭奠,为烈士们倒酒,点烟,每年这里都会洒下泪水,都会有高亢的声音在这里响起,最多的就是兄弟们,回家了。
在这里的烈士们,安安静静地矗立在南中国的西南部,永远地坚守祖国的大门……
最后又是敬礼,人们就逐渐都回了,活着的去见了自己的亲人,有的则是退了伍,回了家乡。但是那天几乎所有的参战人员的胸前都挂着勋章,一连被授予一等功连队,连长陈列严,指导员刘文清,副连长赵东铭都被授予了一等功的勋章,那个叫做曹阳虎的小伙子,则是被军长亲自接待,他的胸前也挂着一枚一等功的勋章,而副连长的那枚,由家属代领。
继续留在部队的人,或多或少都升了一两级,陈列严、张慕云二人因为指挥得当,作战勇猛,连升两级,命令将在一个月后下达,他们都要离开自己的连队,升任更高的职务。
那个叫做曹阳虎的小伙子,才19岁,受到全军赞扬,更是连升三级,让他担任一个连队的连长,如果不出意外,一连的连长应该会是他的。
指导员刘文清则是转业回到地方,当了一名警察,从今往后,陈列严和刘文清多只在聚会上见过面,更多的则是电话交流。
团长陈用作,也是一样连升两级,担任这个军的副军长,不过这也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那一场战争,陈用作的这一个团,牺牲人数574人,为守卫祖国的南大门,流血牺牲,忠诚与奉献,不再是嘴上天天喊的口号。
那一场战争,让全世界见证了中国的战斗力,他们依旧和先辈们一样勇猛,解放军永远还是人民的军队,永远是共和国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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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并没有这么快结束,在边境上,枪声火炮声一直没有停止,两山轮战一直延续着这场战争。
边境上的地雷遍布,边境百姓连种植农作物都可能随时丢掉性命,十多年来,断腿死亡的事情依旧在这片土地上演着,一支支部队从各方赶来参加战斗,用实战磨练战斗力。
陈用作当上了这个团的团长,经过短时间的扩充后,便旋即投入战场,成为奔赴老山战役的第一支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