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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064 (第2/2页)

徐良看她高兴,自己也意气风发的,“你们好好干,盘活经济就靠你们了。”

他已经了解清楚了,这些小商小贩都是背井离乡的煤嫂,是一群没有退路也看不见希望,只能埋头苦干的女人,她们是妈妈,是妻子,是女儿,也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当时是市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接到群众举报线索,说金水煤矿窝棚区有人聚集搞投机倒把,希望相关部门能严查。当时打办的同志联系他,想要搞一个联合行动,徐良当场给拒绝了,还提出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一棍子打死,可以先来看看,如果真是投机倒把,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当时他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搞不好自己也要受处分。

谁知大家伙穿着便衣来到矿区,一路经过前头家属区的光鲜亮丽,再来一墙之隔的窝棚区,看着那低矮得进门都要弯腰驼背的房子,黑漆漆的落满煤灰的屋顶地面,成群成群无所事事的妇女,吃不饱没裤子穿的孩子,心里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是,这群女人是黑黑的,看着不爱干净的样子,是没什么文化,甚至一口乡音很是让人难懂,但她们无一不勤劳,热情,嘴里说着别的事,但手上的活不停,无论是卖盒饭的,卖包子的,洗下水的。

她们那黑黑的脸上,是白白的牙齿,和比牙齿还灿烂的笑容。

每一个为幸福生活而努力奋斗的劳动者,都值得尊重,不是吗?

况且,她们的男人在井下干着最辛苦,最危险的活,是最可爱的人没错吧?

可这群最可爱的人,连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都养不活,每天只能靠点小手艺卖点吃的喝的,仅够维持生计而已。

现在打击她们,就是要踢翻她们一家子的饭碗,谁又下得了手?

大家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回去后第一时间研究了这个情况,并上报给省里,又结合卫孟喜等第一批个体户发展现状,连夜分析研判形势,做足了计划和预案,又请了很多相关领域的专家来把关,这才拍板的。

事情是昨天半夜决定的,他今早先去上班,中午就赶着吃午饭的时间,骑着自行车直奔金水矿……难怪白衬衫都糟蹋成那样了。

徐良简单的说了几句来龙去脉,喝完两杯水,就带着助手走了。卫孟喜却沉浸在他的话里,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还在摸着石头过河,但他们这样的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干部,真的每一天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奔走着,都在为新思路新方法绞尽脑汁,上下求索!

所以,龙国能有四十年后的崛起,离不开这样一群办实事的干部,离不开在他们引导下埋头苦干的劳动者。

卫孟喜觉着,自己对徐良的印象可能太片面了,一直以为他是个清高的雄心勃勃的官员,但本质上,他更是一个负责的好干部。

既然他都不辞辛劳跑来了,卫孟喜当然要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广而告之。

她也不耽搁,直接去找杨秘书借了个装电池的喇叭,一打开就”滋滋滋“的响。

“小卫你这是准备给咱们开大会哪?”

有的取笑她,“卫主席要发言了,大家静一静。”

“卫孟喜同志是要唱大戏给咱们听呢,你们听着……”

煤嫂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逗她。这时候的卫孟喜哪里还记得是谁跟着她做盒饭抢她生意,又是谁背后说她坏话来着,反正拿起喇叭就是一阵疯狂输出——“咱们窝棚区的煤嫂们赶上好时代咯,咱们以后都不用躲着打办和治安队了,只要申领了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以后咱们就是合法合理的买卖,谁来了也赶不走!”

“啥?小卫你说啥?”

“个体户营业执照?我是不是听错了呀?”

“喂,小卫你别跑啊,你跟咱们说清楚,那是个啥玩意儿?”

卫孟喜当然不是真跑,她是回家抱她的营业执照来给大家伙看的,并解释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她们能享受到哪些优待和权益,又要履行哪些义务。

当然,最重要的肯定是纳税呗,要是不纳税国家财政哪来的钱?干部们的工资从何而来,各种大型基建项目的钱从哪儿来?学校医院铁路公路怎么修?她真怕这群煤嫂们因为不懂而偷税漏税啥的。

她叭叭叭输出一堆,煤嫂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付红娟问:“那按照这个意思,我们以后要给国家干部发工资,要给咱们的娃儿盖学校?还要修咱们回老家的铁路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看着卫孟喜。她们不懂啥大道理,甚至都不识字,但卫孟喜这几句她们是听懂了的。

卫孟喜点点头。

付红娟“哎哟”一声,差点晕倒——乐晕的!

窝棚区沸腾了,所有煤嫂们激动得手舞足蹈,是啊,卑微的,没本事的她们,居然也能有为国家大事贡献力量的时候,这样的自豪感和成就感,不比挣钱香吗?

卫孟喜眼眶湿润,心说,这个年代的龙国人,将是未来支撑龙国进步、腾飞的重要基石,而她,也有幸成为这些基石中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一块。

真好。

***

进入1982年春天后,天气越来越冷,卫孟喜骑摩托车冻得耳朵都快掉了。

陆广全给了她一双黑皮手套,可耳朵却挡不住,她尝试过买雷锋帽,但耳朵蒙太紧实,她怕自己听不见声音,在路上不安全,戴了两天就没戴了。

自打元旦节那天中央转批《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进一步肯定包产到户到组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以后,路上的行人和车子都愈发多了。

以前她骑半天,顶多能遇到拉煤的大车和几辆自行车,现在嘛,各种各样的自行车,三蹦子,行人,比以前多了太多,都是人背马驼上书城做小买卖的,赶集的,上下班的。

这种时候,就十分考验驾驶技巧,卫孟喜不敢大意。

倒是兰香给她做了一对护耳,看着轻薄透气,隔音效果不太好,但保暖效果却不错。

卫孟喜觉着,自己那缝纫机是真送对了,趁着窝棚区的煤嫂都能申领营业执照的契机,卫孟喜鼓励她也申领了一个服装加工制作的,反正能不能用上另说,现在先把证拿到手再说。

毕竟号数那么靠前的营业执照,也别有一番纪念意义不是吗?

过完年,时间很快进入三月份,天气渐渐回暖,过了寒冬腊月和春节的高峰期,卤肉销量再次下降,两个店的销量总额下降了百分之二十。

最直观的就是,每天的净收入下降到只有八十块了。

着急说不上,卫孟喜知道这是正常规律,小吃就是会有季节性,哪怕卖早点的也有工作日和周末的区别。可肉联厂的刘香却告诉她,“咱们这关系,我先给你透个底,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卫孟喜一愣,“刘姐您说,啥事儿。”

“最近这物价涨得快,我们收购生猪的价格也在上涨,养猪场说饲料价格上涨,农民也说粮食价格上涨,连带着厂里决定,下水也要涨价。”

“涨多少?”

“至少在原来的基础上涨百分之十吧。”

卫孟喜一愣,这哪是普通的价格上涨啊,简直就是飞涨,暴涨!

但她相信刘香说的是真的,最近卤料的价格也涨了,只是没涨这么多。这啥成本都涨了,而卤肉价格还保持不变的话,再加上销量的下降,她的利润岂不是要掉到七十块以下?

卫孟喜这就不得不上心了。

能压到现在才告诉她,估计刘香也是想了办法的,拿了一年的货,一直保持一样的价格,确实是不容易。“谢谢您,刘姐。”

“嗐,谢啥,不过你要是嫌贵,不想继续在我们厂拿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地方,你去试试,那里或许能便宜点。”

上涨百分之十,卫孟喜确实有点嫌贵了,但她很坚定的摇头,“我还是喜欢跟您打交道,敞亮,痛快。”

现在虽然还是她求刘香的时间多,但二人已经算朋友了。

刘香忽然就笑起来,似乎是因为自己没看错人。毕竟,想巴结她的人多,但很多并不是喜欢她这个人,她甚至还曾听见有的年轻人人前左一个“刘姐”右一个“主任”,背后却骂她肥婆的。

她是长得不好看,是肥胖,但她的眼睛不瞎。这小一年的时间里,小卫同志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拿货,辛苦是看得见的,挣的钱也是辛苦钱,现在有更好的货源等着她,她却没因为可以节省成本而去找别人,也就是没有把她刘香当跳板的意思。

交朋友,就是要这样的,可以有利益关系,但不能因为更大的利益而随意抛弃朋友。

她忽然话锋一转,“成本上涨,但你可以考虑一下,提高销量啊。”

卫孟喜苦笑,问题就是矿区和金水市都饱和了,其他熟食店的生意大部分已经被她抢走了,老百姓兜里的钱也有限啊,就是能卤出来,也不一定能卖得掉。

“你的味道不错,我给我家那口子的亲戚尝过,他们都说好,人家可是在市委招待所管食堂的,他们说行,就是对你的肯定。”

刘香自己工作好,爱人的工作也好,身边的亲朋好友也是书城市各大单位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小领导啥的,每次家庭聚餐她都要带点卫孟喜的卤肉去,其实就是一种有意识的宣传。

她总觉着,这么好的手艺只在外头摆摊浪费了。

而她大伯子就是在市委招待所的后勤处,虽然不如采购油水多,但管着食堂,食堂这一块想要买啥进啥他是有话语权的。别看市委招待所只是个招待所,比不上外头响当当的这个饭店那个宾馆的,但因为各种学习和培训很多,压根就没有空缺的时候,所以食堂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而市委招待所的餐食也是分两部分的,一是按照文件精神和相关规定,处级以下干部每人每天八毛钱的标准,处级以上则是一块二;如果超出这标准,或者觉着哪一样饭菜更合口味,想多打一点标准以外的,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啥的,则可以自己付钱。

“刘姐的意思是,我的卤肉可以尝试卖到市委招待所去?”卫孟喜眼睛发亮。

能把卤肉卖到市委招待所,这是啥大好事啊!

上辈子她开饭店最大规模也只是开到有八家分店,但能直接跟官员干部打交道,却是第一次!她也想过承包里头的食堂啥的,可那都是关系户中的战斗机才能有的待遇,别说承包这种国家单位的食堂,就是中小学食堂小卖部,都是关系不硬咬不下来的肥肉。

“也不是要你直接去卖,是你给他们供货,定价由他们自己决定,相当于搞批发?”刘香不确定自己这说法对不对,反正大伯子是这么说的。

卫孟喜也知道,肯定不是她自己去卖,那样人家食堂还怎么赚钱,总要给人留点利润空间不是。

“嗯嗯,我懂。”

刘香满意的笑起来,她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话我先递给你,你回去考虑一下,明天来了给我答复,我好联系大伯子那边,到时候你们见个面,详细的谈一下,成吗?”

卫孟喜被这天大的馅儿饼都快砸晕了,晕乎乎的说:“不用考虑了我,只要我还有赚头,我就卖,刘姐您今天就可以约那边,我有空。”

机会来了还要“考虑”,那就是摆谱儿,就是跟钱过不去。

刘香哈哈大笑,“我就说小卫你这人爽快,行,你等着,我挂电话去,啊。”

结果也跟卫孟喜预料的差不多,她这边不摆谱儿,但人家大哥那边却是抽不出时间的,说是要等两天,后天中午十二点有空。

听话听音,卫孟喜立马顺杆子往上爬,“那行,就后天中午吧,咱们先上聚宾楼吃中午饭,边吃边谈,姐您可要一家子都来,啊。”

刘香推拒,卫孟喜不依,肯定都得来啊,多来几个人她谈成的概率就更大,“还有您那位大伯哥咋称呼,您大嫂和侄儿侄女也要来。”

好嘛,这一请就是一大桌了。

刘香不愿她破费,但耐不住她是真心的想请客,“成,那明天给你消息,能去几个人。”

卫孟喜是带着笑回家的,甭管成不成,能多搭一条线,也是极好的。像姚永贵,一开始她只是想租个门面,谁知把租变成买,然后还通过他认识了徐良,最后还拿下金水市第一个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现在就连盖房子的工程队都是姚永贵帮忙找的。

她和小陆无亲无故在金水市,要是没有姚家和高家的帮衬,现在说不好还在哪儿吃糠咽菜呢。

晚上,陆广全进门的时候手里居然拎着一兜梨子,个顶个的大,表皮是薄薄的黄,还有一些米黄色的小点点,看着就特甜,汁水都快嘣出来那种。

“爸爸哪儿买的梨子呀?”根花觉着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陆广全轻咳一声,“别人送的。”

“别人是哪个人呀?”

“同学。”

根花露出小米牙,真心为爸爸高兴,一定是很好的朋友才会送梨子给爸爸哟!像她的同桌王宝柱就是她很好的朋友,才给她送了一根金晃晃的油条呢。

卫孟喜眉头一动,哟,还能交上朋友?甭管男同学女同学,她其实都是高兴的。

因为相信他的人品,所以他就是有交好的女同学,她也毫无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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