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七章七草诗（下） (第2/2页)

他顿了顿，又道：

“你放心。”

“本王替你选的人…”

“定值得你一会。”

男人眯着眼睛，那似笑非笑的唇边微微上扬了起来。

女孩惘然呆跪在原地，泪水仿佛再也流不出来…她扪心自问着，只觉得那心怀春风的三年岁月竟是如此讽刺。

……

“今日时候不早了。”

“狄大人，陈夫人。还请早回吧。”

男人扶起这一家人，接而温文尔雅道。

“好…”

“好…”

园晴感慨地频频点头，对这位温润如玉的亲王怀上了分外的好感。

…

“这位王爷，可真是位贤仁之主呐……”

“颜儿，你可是有好福气…”

若颜搀扶着母亲，坐上马车，耳中尽回响着母亲对那人的赞叹之词。她简单应付着母亲喜悦的唠叨，心中却依旧耿耿于怀。

不知是愁闷难解，还是依依不舍。她轻轻揭开车帘看去那车外的风景，彷徨的侧颜落在了春蛮的眼中，小侍女的心中亦泛出了痛楚…

女孩微微不舍地回过头，看去了那已渐行渐远的王府宅邸，此刻竟然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依旧还立在门口，仿佛目送着自己远去一般。那模糊的目光中竟然映出了一丝惆怅…

丝丝悸动划过心间，女孩错开了目光。她说服自己应该是看错了，心中不敢多想，一手放下了车帘…

“王爷？”

漓画不解地看着这一幕，看见他如此郑重地与狄府一家人送别，又看去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那惆怅凝思的目光。这一切思虑在她聪慧的心中，侍女不免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

深夜的元燕殿中，烛火摇曳着深幽的浓稠，半边的月光透过了紫檀屏风撒向了半放纱帐的榻上。

侍女替男人更完衣，放下手里的衣物，整理着床榻上的薄被，背对着男人试探着开了口。

“王爷，您…”

“真的要替…那狄家女公子做媒？”

男人整理着自己的寝衣，听见侍女如此说，不禁突然抬起了头。

…

“嗯……”

他惘然出神了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

“王爷…心中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侍女回过头，是继而探寻了起来。

侍女的多话让他觉得有些唐突，他沉默地看着漓画，轻轻抄着手走到了床榻边。

“你今天…”

“是怎么了？”

男人坐去床榻上，手接过了侍女递上的茶碗。

“画儿，只是…”

“心中疑惑…”

侍女跪在男人的脚下端着托盘，是犹豫不决道。

“疑惑？”

男人微微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还会和我绕圈子了？”

他撇了撇茶碗，接而喝了一口茶道。

“王爷…”

“恕画儿直言…”

脚下的侍女恭敬地看着那个男人，眼中忽闪着光。

“十多年前…”

“宁侧妃娘娘生下郡主与太子殿下之后便早早过世了…”

“丞相府的那位娘娘虽入了府…

“只是…”

她提及此事，是应声而止。

“如今您身边…”

侍女为难地委婉述说着男人的家事，倒是生出许多惆怅。

“那位狄姑娘…”

…

“王爷您…”

她惶恐地将目光望去那个男人的脸庞上，忐忑着是不敢再揣摩下去…

对于侍女的话，男人一脸认真聆听的神情。看见她如此大胆地打探自己的所思所想，那严肃的脸庞上又挂上了一脸无奈笑意。

“你…”

“是觉得…”

…

“本王对她…”

那笑容浮现在嘴角，微微眯上的眼眸中透着些许凌厉。

听见男人坦然言中了自己的猜测，侍女睁着无辜的眼睛，大胆地点了点头。

瞧见这侍奉自己多年的侍女一贯机敏的模样，男人不禁淡淡苦笑了起来。他虽然直觉这猜测荒唐滑稽，却明白自己的确不解心中莫名惆怅。对于那些难以言喻的感情，他顾及的东西甚多，更是不愿去面对。此刻更是有了几分其他的缘由来说服自己……

“她与允熙，倒是差不了几岁。”

提及自己的爱女，男人一脸欣慰。

“本王对她是有私心。”

…

“只是这私心…”

他欲言又止。

……

“是儿女之情……”

“还是…”

…

“父女”

“之…”

他的眼中闪烁过不安，唇边轻轻叹息了起来……

“感情这东西…”

“稍有差池，便会事与愿违。”

…

“那孩子的幸福…”

“本王…”

“未必…给得起。”

看见眼前这高傲凌然的男人竟然不惜吐露出心中的畏惧与不安，对待感情，竟然收起了那用一身权谋城府，翻云覆雨于朝堂的威仪果敢，那侍女惘然的眼中不禁有些隐隐湿润起来。

“王爷您…”

“对那位女公子…”

…

她抬起头看去那无奈含笑的目光，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

那后半句话消失殆尽在胸口，她用苦笑回应着那目光，任凭泪光模糊了视界…

月影荡漾在纱帐上，挂着朝服的楎架前香炉烟云缭绕着，侍女吹熄蜡烛，拉上了男人寝榻的隔帐，在另一侧睡了下来……隔着那薄纱，仿佛隔绝了遥遥不可及的千里，侍女回忆着早年间那男人与自己所说的话，自己与他陈述的初心，那侧躺着的清丽面庞惘然含着泪，不觉陷入了辗转难眠之中…

自那日离开王府又过去了数月，转眼间盛夏的繁茂渐渐消退，接踵而至的天气已是一派秋高气爽。

善月堂的书房外，若颜坐在廊亭边，看去院里栅栏内飘落的一地红枫恍然出神着。她想起那日男人惆怅的目光，更是难释心中愁疑。一声叹息徜徉去丝丝微凉的空气中，她裹紧了手臂上的披帛……

“那日后，他倒并未再来任何联络…”

“而爹娘也未再提及婚事…”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女孩此刻有些释然，却也生出了隐隐的“失落”。

“颜姐姐！”

正当她沉溺于自己的心事中时，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孩子们的嬉笑玩闹声，那熟悉可爱的身影们正欢快地向廊亭中一涌而来。

“颜姐姐，您怎么了？”

最前面的男孩走上了前。已经初懂人事的他看见若颜方才的愁容，不禁关切地问了起来。

“南钧…？”

女孩抬起眼眸，面对着孩子们，她瞬间将那心事收回心中，弯上圆润的眼睛盈盈笑道。

“姐姐没事。”

她详装无事着。

“你们…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女孩关切地询问着，目光落在了这些手持功课，懂事的孩子们身上。

“趁先生还未来…”

“我们想早点来书房预习今天的功课。”

男孩笑着回应女孩道。

“梦珠姐姐说她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若是先生来了，她要第一个问先生。”

男孩身边的小女孩抢过男孩的话，仰着一张天真灿烂的小脸道。对这位温柔如长姐的女孩，孩子们是毫无保留。

自经历了数月前的那件事以后，女孩再看去孩子们的笑容，已懂得了这平淡温馨的生活是何等珍贵。她难以自禁地想起了那个男人，心中虽对他还有诸多怨恼，却又不得不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姐姐知道了。”

她温柔地笑着，欣慰地回应着孩子们的热情。

“那你们随我进去吧……”

…

“先生来之前，姐姐先帮你们看一看吧。”

她轻轻站起身，招呼着孩子们走去书房。

“颜姐姐，蛮姐姐呢？”

随着女孩踏入房中的脚步，那跟在身边的男孩随口问了起来。

女孩环顾四周，接而挂上了一脸躇疑。

“方才可是被音儿姐姐叫去了…”

“这还没回来呢。”

女孩朝门外回头看去，却并未太挂心。

“你们先坐下。”

她顾不上那些事情，首先安置好了孩子们。

待孩子们在书房中落座整齐后，女孩在房内走动了起来。她耐心地一个一个回应着孩子们的问题，尽可能地给他们解疑答惑。

书房的门微微敞开着，从那狭长的一方天地中，飘然而落零星红叶。晴空蔚蓝无云，书房中静谧安宁，女孩与桌前孩子轻声细语的对话声后，是大家埋头专注的身影。

正在女孩低头握着南心的手，在纸上书写之时，吱呀一声从身后传来，书房大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女孩回过头，只见那满院红叶的风景前，一位翩翩公子跨过门槛，匆匆地走了进来……

两人目光轻轻相映，女孩诧异不解地睁大了眼睛。而那位公子瞧见正弯腰教孩子写字的女孩抬起了银盘杏眼的娇美脸庞，恍然中愣在了原地……

直到那目光中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这公子方才慌乱地错开了目光，支支吾吾了起来。

“不好意思，是在下来晚了。”

他整理着衣衫慌乱道。瞧见女孩盯着自己出神不说话，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这位姑娘…”

“可就是狄家…女公子？”

他红着耳根，不好意思再将目光停留在女孩身上。

若颜瞧见这位陌生公子二十有余，穿着一身曾青色锦缎常服，青鸳色腰带上系着一枚糯冰玉佩，挽着的发髻上插着云纹玉簪，男子正低垂下清秀眉目与自己说话，甚是一副恭敬谦逊、彬彬有礼的模样。看见这不似寻常人家的男子，女孩躇疑的脸色更深了许多……

“我是狄尚书之女，狄若颜。”

…

“您…是？”

她凝视着那男子，轻缓过情绪若有防备道。

见眼前的女子应允，男子微微安下了心。

“久仰…女公子大名。”

“女公子筹办善月堂，在这京中已被传为佳话…在下实有敬佩。”

…

“在下…”

“是王卿合。”

他说话恭谦却犹豫，接而对女孩又一礼作揖道。

“王…”

“王…卿合…”

若颜心中念着男子的名字，只觉得这名字分外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王…”

“王卿合…”

她在心中默默思虑着，回想起母亲曾与自己提及的一些事情，恍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

“王…卿合…”

…

“难道…”

“难道您…”

“是…王丞相的…”

愕然浮现在女孩的脸上，她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

男子看见女孩如此反应很是惶恐…

“在下…正是王旦王丞相长子，王卿合。”

他微微点了点头，是又作一揖。

“王公子…”

“为何会来…这里？”

若颜惊愕的脸庞上写满了不解。

“公子…可是有事找家父？”

她惶恐地轻轻回礼道。

“不不…”

看着女孩一无所知的样子，王卿合红着脸颊尴尬地面露难色。

“我并非来找狄大人。”

他匆匆解释了起来。

“在下本任观文殿翰林一职。”

“听闻…贵府的教书先生告老还乡了…”

“所以我…”

…

“我奉亲王之命，下朝后若得闲暇…”

“来这太傅府旧宅…”

“任…任教书先生…”

男子一一解释着其中的前因后果。

他口中那男人的名字掠过耳边，女孩回想起数月前的那件事，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几分缘由。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完全知情的样子，心中不免有苦难言。

王卿合看见若颜浮上一脸愁思，以为自己的唐突前来没有人知会女孩，大约给她添了诸多顾虑，对这个女孩心生的好感交错在胸口，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女公子您放心，我只是受人之托，暂且留在这里…”

“待新的先生寻到以后，在下自当离去，不会久留。”

他解释着自己的职责，心中十分惶恐。

耳中听着这谦谦公子的解释之词，想到那男人竟然为了撮合自己的亲事，竟让堂堂丞相之子翰林学士来这善月堂教书，若颜的心中只觉得十分无奈。

她虽久仰眼前男子的姓名，也知道此人论才论貌，不输那当朝状元周子沛，在那周公子之上的是，他出身名门世家，乃丞相王旦长子，荆王侧妃的亲弟弟。

如此男子尚未婚娶，难以想象，可是有女儿的官宦人家争抢攀附的高枝。母亲曾经也提及过此人，只是自己心中无意，就算这谦谦公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时间也难以产生所谓的男女之情。

她看着眼前这位温润如玉，仪表堂堂的贵公子，心中很是愧疚。而此刻的脑海中满满所想的却依旧尽是那位一身谜团，让人隐隐畏惧的亲王殿下……

“让公子屈尊来此，若颜心中甚有惶恐。”

若颜微微低下头，她知道一切起因皆是因为自己，是与其致歉了起来。

见女孩忧心于自己的身份，男子怕她反悔，立即紧张地摆了摆手。

“女公子多虑了……”

“此事，虽是亲王殿下授意…”

…

男人温柔地笑了起来。

“但是我听闻这善月堂的孩子，都是那洪灾中失去至亲的孤儿…”

“若是能以一己之力帮助到他们，也算是为赈灾济贫出了一份力……”

“所以…”

“女公子您尽可放心…”

“在下也不会收您任何报酬。”

“一切都是在下自愿。”

男人解释着，那无比诚恳的脸庞映入了女孩不安的眼眸中，她微微蹙眉低下了目光。

“公子您…”

“甚是宅心仁厚之人。”

她轻轻叹息着，想到那教书先生大约被那位亲王赏赐了以后告老还乡了，她回过头看去书房中认真自习着的孩子们，此刻似乎已别无选择。

“我明白了…”

一番挣扎后，她接受了男子的到来。

“这些孩子们…”

“若颜便暂且拜托给公子了。”

她轻轻蹲下，与男子郑重一礼道。

“女公子客气了。”

男子见若颜应允，心中很是欣喜。他欲扶女孩起身，手伸出，却又踌躇地停在了半空中。

“那…那我这就准备一下。”

他自知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失礼。此刻回过神来，又匆匆走到讲桌前，确认起了孩子们所用的课本与名簿。

若颜见这位贵公子谦虚真诚又人品贵重，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想他若知道了自己心中所想，又该会作何感想呢。自己对他…

她不知道这往后该如何应对，此刻只觉得十分迷茫。

“女公子，这善月堂里的孩子，一共可是有十五名？”

男子抬起头看去女孩，他的疑问打断了女孩的恍神。

“一共…一共有十七人…”

若颜回过神来慌忙道。

“除了这名簿上的孩子，还有小豆蔻和小苒，小苒年纪尚不足四岁，小豆蔻身子弱，所以不在这名单之中……”

她细心解释着。

“我明白了。”

“多谢女公子指点。”

男子沉思着点了点头，当他再次抬头看去女孩的一脸愁容，他则以为是这善月堂的事情让她不堪重任，此刻心中不禁深深感叹起来。

“王公子…”

若颜微微移开目光开口道。

卿合凝视着女孩美丽的脸庞，不禁又惘然看入了神…

“您…”

女孩犹豫了片刻，眼中是有些动容。

“往后…”

“称我若颜便是。”

她不习惯那一来一去恭敬的对话，与他坦诚道。

瞧见女孩如此要求，男子微微一愣，接而又露出了许多动容。

“若颜姑娘…”

他微微一礼应允了女孩。

“若颜姑娘…”

“若颜姑娘若是不介意，”

“亦可称在下卿合。”

他回应着女孩，心房已然被这位如他人口中言说的一样，一切几近完美的女孩所霸占去了……

…

“时候不早了。”

“在下，可否开始授课了？”

在熟读了孩子们的名簿后，男子看着名簿微笑着，与若颜请示了起来。

“公子请。”

若颜轻轻点头示意，两人各怀心事地互相礼过，女孩回过头淡然地走出了书房，合上了房门…

而男子则沉浸在了方才的这场美人梦中，深深陷了进去……

……

午后的秋风吹拂着女孩迷惘的心弦，若颜坐在汴河边的石凳上，望着河边杨柳垂落在稀疏的日光中，来来往往的渔船顺着河流桨起桨落，她握着手中那枚玉佩，惘然的目光又隐约湿润了起来。

…

“这…”

“不是狄姑娘？

正在她独自一人沉浸在那感伤的世界中之时，一个男人的凌然之音在背后悠悠地响起。

那声音十分熟悉，若颜打了一个寒颤，浑身不禁颤抖了起来。

正在她慌乱地将玉佩藏去了怀中之后，那声音的主人已缓缓走到了面前。

依稀杨柳沉秋风，波光粼粼挽暗香。细长凤目中的淡然目光从女孩满是泪痕的脸庞上轻轻划过，那一身常服的挺拔身姿是立在了河岸前。

女孩从恍神中彻底清醒过来，她立即惶恐地站起了身。

“臣女…”

“臣女…见过王…”

她整理着心中情绪，按耐着万分诧异与羞躁。此刻话出一半，那男人却摆手示意过自己。

“我着常服，你毋需多礼。”

他温柔地打量着女孩道。

心跳声撞击着胸口，女孩低下了忐忑的目光。

“自己方才…那…可是被他瞧见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

“方下朝，本王便着更衣来这河边散散心。”

“这可…真是巧了。”

男人读懂了女孩单纯的心思，他一如既往地抄上了手，一边端详着女孩犹如小鹿般受惊的脸蛋，一边微笑着轻描淡写道。

“怎么了？”

…

“不开心？”

他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女孩那隐隐湿润的眼眸，是觉察到了她心中深藏的情绪。

“我…我没事…”

若颜努力隐忍着心中感伤，详装镇定道。

男人低下头微笑了起来。

…

“今日听说…”

“善月堂来了位新的教书先生…”

…

“不知道姑娘…对这位先生…”

…

“可否满意？”

男人完全未将若颜此刻的沉痛无助放在心里，是继续详装不解地暧昧试探道。

男人的话又一次深深刺痛了女孩的心，她抬起头，蹙上眉、用涌上愤然的脸庞看向了男人。只是此刻的男人不为所动，嘴角只是露出了几分无奈。

“也罢…”

他将那凌然的目光移去了河上风景。

“这责任…本王也尽了。”

…

“至于结果如何…”

“奈何本王也做不了主了。”

俯瞰着碧波流水，他隐忍笑道。

“不过…你父母听说了王公子之事……”

“倒是十分高兴。”

他淡淡念着，是又看去了女孩的眼眸。

女孩无奈地听着，知道了此事今日又让父母知晓了，那心中的愁思是又增了三分。

“我的事…”

…

“不需要别人做主。”

她叹了一口气，隐忍着怨念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些…臣女都不喜欢。”

“我…”

“不会将自己的终身大事……”

…

“寄托在一个毫无感情的人身上。”

女孩畅快一吐着心中所想，无退路可言的她，已是不惧一切。

“你这话…”

“我怎么在另一个人那里也听说过。”

听见这番单纯的发言，男人想到了自己那小侄女，不禁与她打趣了起来。

女孩的与众不同，可爱单纯的固执，隐隐动摇着他的心……

…

瞧见那男人未将自己的伤痛放在心上，女孩微怨着，心中替自己不值起来。

“您贵为亲王千岁，喜欢的女人自然是唾手可得。”

她不屑道。

“只是身为一介女子，臣女又有何选择可言？”

她有所怨恨，是对这男女有别的世道十分无奈。

“噢？”

男人淡然的笑意不减，嘴角是微微上扬了起来。

“原来在你的眼里…”

“本王就是这样的人？”

他凝视着女孩，笑得很是无奈。

男人的反问，让女孩微红了脸颊，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不禁沉默着不敢再多言下去…

似是要整理过那心中微起的波澜，男人转头看去那波光粼粼的河面，心中翻山倒海的回忆如梦境一般钻入了此刻的内心，他微微悸动着胸口的隐痛，两人之间渐渐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若颜姑娘……”

片刻后，他终是缓缓开了口。听见男人并未怪罪自己的怨言，反而改口称呼起自己的名字，女孩些许后悔的心中不禁隐隐一震。

“今日之事，你心中不快，往后…”

“我们再议也罢。”

他委婉安抚着女孩的情绪，并未将那伤感的情绪表露出来。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

男人叹息着这堤岸风光，心中惦量着，突然间是有了别的主意。

“姑娘若愿意赏脸…”

他抄上手，宛若哄着孩子一般将话题引开。

“可否，陪本王去一个地方？”

他接而一语问去女孩，那温柔的目光凝视在那单纯的瞳孔中，神情十分认真。

“现在…？”

女孩不知道这男人突如其来的邀请是出于何意，心中的愁思与愤然未解，她是一脸踌躇。

手不自觉地抚摸上胸口，隔着衣裳，方才手中透过凉意的玉佩此刻在怀中，竟然也透出了玉肌的温热。她握紧了那心结一般的存在，虽有重重顾虑，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追随上这个充满了谜团的男人的步伐，去他的内心深处一探究竟…

“我明白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是淡然道。

一句踌躇的应允后，男人脸上洋溢起的温柔笑意又笼罩过了女孩的身心。

他回眸留下一水温柔的目光，转过身往那街道的对面巷中走了过去。

……

两人与那王府的侍从走进了巷中，此刻巷中的马车与下人们正停在路边。荆王在马车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去若颜，不改那面中温柔。

“上车。”

他淡淡道。

若颜虽有犹豫，只是想到自己已答应了他。此刻再在意这些小事，可是又要被这人笑话了。她努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伏身上了马车。

男人接而也上了车。他放下车帘，一阵浓烈的檀香瞬间弥漫充斥在此刻密闭的空间中，男人放下衣裾，端正地落座在自己对面，女孩不禁瞬间绯红了脸。那红晕连去了耳根，她只觉得脸上沸起一阵接一阵的滚烫。这暧昧空间里的气氛使人窒息，女孩虽已尽力避开男人的目光，余光却还能犹见那人工整精美的衣角……

耳边的马蹄声轻轻传来，马车已是缓缓启了程。男人打量着女孩在自己面前紧张害羞的模样，眼中透过了怜爱又无奈的目光。似是为了不让她过于紧张，他也将目光移去了别处。

“那日…”

“你父母虽有托于我…”

…

“我倒是…还未有机会问你。”

他似是为了缓和气氛，微眯过了视线凝视上女孩，淡漠地提到了心中思虑已久的顾虑。

“王爷想问什么？”

女孩低垂着眉目，隐隐惘然道。

瞧见女孩若有心事心不在焉的神情，那嘴角又微微扬了起来。

“若颜姑娘…”

那眼眸沉静淡然地凝视着她。

…

“可是有意中人？”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问题恍然落去女孩的心间，她微微惶恐惘然了片刻，转过那一水春湖，是将心中的诧异与惊惧写在了脸上…

这问题若是从旁人的口中问出，自己倒还能勉强搪塞过去。偏偏此刻这困却了自己三年的心结不偏不倚地从这个男人的口中脱口而出，那圆润杏目紧紧凝望着男人静谧淡泊的目光，苦痛的泪水如涌出的泉水，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潸然而下……

因自己的一句顾虑，得来了女孩始料未及的反应，男人心中最终确认过了什么。

纵使风平浪静的心中卷起了波澜。脑海中的理智却分分种种克制着自己。

“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去了轻撩起车帘的窗外。

“你若不愿说，我不会勉强你。”

…

随着马车的颠簸，看去街景的男人一边按耐着心中莫名的隐动，一边点到即止道。

“今日…这街中风景不错。”

他转移着话语，又温柔地看向了面前的女孩。那眼眸转过来的一瞬间，深棕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着，目光仿佛突然凝固住了一般……

只因…此刻面前的女孩难咽哽咽，竟然已泪流满面。

女孩觉察到男人动容的注视，顿觉羞愧难当。她拼命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用手指匆匆擦去脸上的泪水，接而一阵一阵隐隐抽泣着，将模糊的目光恍然放去了车外…

…

街市中烟火气息的喧嚣声萦绕在耳边，女孩模糊着泪目彷徨于其中，终是渐渐地缓解了方才的动容情绪。

侧颜的长睫挂着泪珠，男人看去那洁白脸庞上的情绪仿佛暂且安定了下来，那担忧的心方才稍稍舒坦了下来……

两人一路沉默着，转眼间那马蹄声踏过城中，马车出了城，此刻这一行人已是来到了山林间的小路上…

“我们…”

“这是要去哪里？”

若颜看了一路风景，发现自己渐渐置身于无人的山野林间，她挂着一脸泪痕，微微不安地打破了沉默。

“这里是水清山…”

…

“你放心。”

“马上就要到了。”

男人抄上手，正襟危坐道。

女孩不知道这男人卖的什么关子，不安夹杂着无奈，只能又看去了那车窗外…

太阳渐渐落去了山中枫林的深处，夕阳的余晖渐渐撒满了天际。不知不觉马车已一路走到了半山腰上。随着马夫的一声吆喝，那车轮的颠簸声戛然而止。

“王爷，到了。”

从车外传来了侍从的恭敬请示。

女孩愁疑的眼前，那男人起身掀开了车帘走了出去。她不敢怠慢，也匆匆站起了身。

随着那车帘被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掀开，微凉的秋风带着丝丝寒意拂过了脸颊。她抬起低垂着的眼眸，一瞬间那明亮的眼眸中，红枫黄杏，辽阔无边的山林秋景顿时闯入了眼帘。

只见马车停在山中坡道上，而这坡道的下面，是一片宽广无际的平原。平原上盛开着成片的桔梗花，花海无边无际，犹如海平线般连绵不绝。五角形的花朵疏疏密密地摇曳在秋风中，连接着广阔天际，一切已仿佛水天一色。

淡淡的月牙儿浅浅地镶嵌在茜空中，与夕阳交相辉映着。风扬起衣裾，在马车上探出头的女孩被眼前的美景深深撼动，甚至忘记了起身迈开脚步……

“那夕阳…”

“还有一刻就要落山了。”

男人微微笑着，向女孩伸出了手。

男人的话将若颜瞬间拉回了现实中，她恍然看去那俊美面庞，发带拂过他的肩头，夕阳的日暮之光反衬过那身影周遭熠熠发光着，宛若一幅画卷…

后知后觉地握过他的手，那宽阔的手掌有力而温暖。她按耐着胸口强烈的心跳，在他的牵引下走下了马车。

…

浅蓝色的花瓣笼罩在黄昏的茜色余晖中，海浪闪烁着耀眼的紫色光芒。女孩站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看去远处山间的半轮红日，眼中不禁又有些湿润起来。

“泣露锈红枫，朔风青桔梗。”

“婆娑心生凉，凄秋枝影横。”

她不由得动容，轻轻吟诵道。

此刻那男人抄着手缓缓走到了自己身边，听着自己那略微伤感的诗句，那挑翘的眼眸中透出了无尽的温柔夕光。

“秋山日暮尽，橙黄橘绿时。”

“原上生七草，不待来年春。”

似是为了安抚女孩心中的忧愁，那诗歌宛如一阵温暖的风，吹进了女孩此刻若有苦涩的心里。她侧过头，抬起头仰视去身边的男人。只见那意中人低垂下温柔的眉目，正微微含笑地凝视着自己。

“这世间的情与爱…”

“皆有许多身不由己。”

…

“你是…”

…

“我…亦是…”

他悠悠道着，无比怜爱地看去了女孩。只见暮日的余晖宛如一抹茜色的胭脂，笼罩上了女孩的脸颊，又犹如星星一般散落在了那天真纯洁的眼眸中。

男人的目光里透过一丝不舍，又微微扬起头看去了那夕暮之中……

那伤感的神色与暧昧的话语落去了女孩的心间，她仿佛渐渐读懂了那些往事的缘由……她低下头，拼命隐忍着那又一次盈眶的泪水。

“王爷…”

她淡淡唤道，手缓缓地伸进了怀中。

“这…”

“…”

…

“我一直未有机会还给您。”

泪水顺着脸颊簌簌而下，女孩双手举着那还带着余温的剔透之物，恭敬地递到了男人的面前。

隐隐的诧异写进了男人此刻的眼中。这足足犹豫了甚久的时光里，周遭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

良久的思虑后他叹息了一口气，缓缓伸过了手…

一丝莹润闪过男人无奈惘然的目光中，女孩抬起头的一瞬间，那莹润闪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那颗心仿佛颤动了一下…

待那玉佩已被取走，那悬空的双手又悬了许久方才轻轻收了起来…

如释重负的表情划过两人的面庞，此刻的沉默却是有了几分默契。

“这样也罢…”

男人苦笑着安慰着彼此。

“往后…”

“你若需要帮助。”

…

“可来找我。”

他虽婉拒了女孩，却还是温柔地挽回着一丝尚存的关系。

女孩点了点头，那目光又湿润了起来。

沉默的时光静静地流淌着，是将两个人的距离又隔去了千山万水……

…

“那夕阳…”

恍然间男人似乎忽然觉察到了什么，抬起袖裾，指去了那山间的夕暮之间……

女孩的目光追随上男人的指示。两人的眼眸中，此刻天地山间，那夕阳正缓缓地移动着温暖明亮的身躯，渐渐往山下沉去…

…

桔梗的枝叶轻轻摩挲着脚下的衣衫，柔软如紫色绒毯一般的波涛起伏于心中，延展去天际。眼前的这一切治愈了彼此斑驳的心，竟然也生出了一丝温暖的美好。

因为在所爱的人身边，看着彼此坦诚以待的温柔笑脸，哪怕是短暂的一瞬间…

也足矣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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