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章蓬莱（三） (第2/2页)
“今日与妹妹难得一见，自然是要玩的开心了。”
那眼眸弯如银月，莹润着微微动容。她握紧了女孩的手，拉着她一同走去了灯火阑珊熙熙攘攘的街头…
……
佛寺大殿之内，诵佛的众僧之列首，男人正跪在金碧恢宏的佛像前……
沐浴在俯视凡俗的慈光之中，沉浸在寂静平稳的梵音里，那身影挺拔而恭严，紧闭着眼眸的侧颜肃穆而庄重…
似是为了安抚久远记忆里含恨而去的亲人。男人亦愿在此刻将自己奉为戴罪之身，在短暂的中元夜里，平衡过两难全的忠孝之心……
“若颜！”
“快来这里！”
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小女孩垫着脚尖，正盎然着一脸笑意冲自己挥着手。
若颜提上衣裙，领着一旁的蛮儿匆匆穿梭去了桥上的人流里。
拱桥连着百里长街，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桥上的夜空中星光环绕月色，长风吹散千盏孔明，桥下的汴河里银烛闪耀灯荷，水波摇曳了连绵银河。
耳边回彻着时令小吃和竹叶穄饭的叫卖声，街头艺人的出格表演让深闺中的女孩有几分隐惧又大开眼界。她不记得这般景色已有多少年月未看过了，此刻心跳的扑腾声撞击着胸口，目不暇接的眼中，充满了新鲜又盎然的希冀。
待她挤过一路人群，轻喘着气走到了那个小公主的身前，那女孩笑看着自己，突然从背后取出了一串糖葫芦，伸出手向自己递来。
“这是？”
若颜不可思议的动容之颜又让这女孩不禁爽朗地笑出了声。
“妹妹不会没有吃过这个吧。”
“咯，拿着！”
她将这零食塞到了若颜的手中，又自顾自地将自己的那一串咬进了嘴巴里。
“我虽自幼生活在宫中，母亲也不得宠。但是父皇疼爱我，再加上淑妃娘娘总是替我说情。”
“所以数年之中，我还是偶有几次机会出来玩的。”
“只是那时，身后不得不跟着大众宫人陪侍。甚是不得劲。”
“我只能一个人自顾自地玩，这糖葫芦都觉得牙酸。”
女孩动容地凝视着手中，那转动着的晶莹剔透犹如红宝石的糖果子，一边细细回味道。
“不过今天的…”
她的笑眼看去眼前的女孩，
“甚甜！”
远处烟火的轰鸣声回彻过天际，霎亮了天际，亦照亮了眼前的挚友的清甜笑容。
“快吃吃看！”
她催促着女孩道。
若颜看着这孩童时代的吃食，有些怀念起了那无忧无虑的岁月。耐不住这尊贵小女孩焦急的催促，她轻咬上了一口…
“怎样？”
期待的目光凝视上自己。酸甜的奇妙滋味四溢于口中……
那滋味与儿时的味道的确不同，女孩只觉得从未有过如此奇特的体验。她轻轻抬起头，迎上那期待的目光，略有赞同地点了点头。
眯上的笑眼满意地看着女孩的反应，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一路吃着小食。待两人已吃的半饱之时，公主又挽上若颜的手，看去不远处兴致勃勃道。
“那里的杂技围了好多人！”
“我们去看看！”
还未等若颜恍过神过来，那机敏的小公主又拉着女孩穿去了人流中…
“公主！”
“小姐！”
看着人群里两个女孩若隐若现的身影，身后的侍女们焦急地面面相看，又匆匆地赶了上去。
杂技的精彩表演引得全场掌声雷动。而人群里的小姑娘们亦时而鼓掌时而喝彩……
桥下的人群散去，两人又迫不及待地随着人流挤去了河边的码头，此时船只还未大片停歇，正是点上荷灯的好机会。
“妹妹与我父母尚且健在，身体也康健。”
“既然…无可祭奠之人。”
“不如……我们…”
“各自许一愿望吧。”
妙元笑意盈盈道。她将手中新置的荷灯轻轻放去了脚下，接而紧合上双手置于胸口，低垂下眉目，闭上了眼睛…
侧目看去眼前女孩虔诚的模样，若颜只觉得心口突然有阵阵惆怅。
“人若一辈子，都能与一知己无关于风月，快乐的渡过…”
“也许也是一种出世的解脱……”
“只可惜世俗框框条条甚多……你我各怀苦愁，又何能由已……”
侧目中，那虔诚之颜洁如月霜，女孩只是轻声叹息着…
她思虑片刻，此刻亦伏下身，将手中的荷灯轻轻放置去了水中。待那灯流去水中央，她站起身，放眼去了蜿蜒流转着千灯的河面上，接而合十双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韶华不负明月，千帆且渡星河，但愿你我，不负此生，可觅得一人生真意。”
待女孩祈祷完毕睁开双眼，身边人已笑看上了自己。
“好妹妹！你许的什么愿望？”
“可否让我…听一听！”
她明眸皓齿的容颜凝视着若颜道。
若颜想了想这探究人生的深奥问题，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与她开口。
而见女孩吞吞吐吐，妙元瞬间想到了什么，她将脸蛋凑去了女孩面前，露出了几分调皮的神色。
“让我猜一猜…”
…
“我猜你…”
“可是在想皇叔？”
妙元一语道出若颜心中的苦痛。这直白的询问让她慌了神，瞬间羞红了脸颊。
“我…”
“我没有…”
她心中的矛盾和愁苦让她闷声气恼起来。
侧目瞧见女孩微嗔的模样，妙元笑了起来，亦早已心知肚明了几分缘由。她收起了方才的调侃之语，看去水面的侧颜又凝上了欣然之色。
“我这叔叔呐…”
“位高权重……”
“平日是个大忙人…”
女孩欣然含笑着解释道。
“那日在殿中他冲撞了父皇，不仅养伤了好些时日，与父皇之间的隔阂也更深了些…”
“父皇是铢锱必较之人，又十分好面子。”
“想让他彻底对叔叔消气，还需要些时日…”
“朝中之事如今父皇对叔叔的劝谏视若无睹，而大夏又时有进犯边境……”
“想必他的心中，未必不是没有若颜妹妹，而是国事在家事前，一时间忧思难度，心中难有顾及吧……”
妙元的一番解释让若颜的心中豁然开朗。她并不完全理解这些这朝堂之上的是是非非，只是有所明白了那人为自己付出了牺牲，亦承担了后果。她有些自责于自己的目光狭小，也感叹起那男人肩负重担的不易。
“这半年与他音讯全无，兴许…”
“他的心中，亦是有别的隐情。”
女孩微蹙蛾眉垂下目光道。
妙元欣慰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惆怅的朋友，她亦愿用温暖的笑容给她鼓气。
正在两人相视而笑之际，岸上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喝彩声……
“那是什么声音，好不热闹。”
若颜忍不住好奇道。
“一定是杂剧开演了！”
妙元似想起来什么，立刻握过若颜的手。
“这可是中元夜市的重头戏！”
“我们快去看看！”
灿烂的笑容洋溢在阑珊的灯火中…手中的温热融化了心中的寒凉，她亦弯上了一水温柔瞳眸。
瓦肆中早已搭建起高高的舞台，木柱与横梁上皆挂满了灯笼，贴上了字报。舞台上杂剧的演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台下周围亦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女孩们在人群外边踮起脚尖欲看得清楚，却被攒动的人头遮去了视线。正在若颜焦急之际，妙元拉上她的手，往那拥挤的人群里钻了进去……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这女孩满面笑意，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抱怨之语。若颜踉踉跄跄地随她牵引而去，回头已然不见了春蛮和素玉的身影。
“小姐！”
“公主！”
人群外的女孩各自呼唤着小主人，焦急地寻找着两人的身影，却是台下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淹没了呼喊声，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攒动的人影。
待妙元拉着若颜挤进了人群的最里面，台上的表演已进入了**。
“待看完了这剧，我们再去寻她们。”
那娇蛮的女孩看向身边似有不安的小脸，莞尔一笑道。
“但是您……”
“快看快看！”
还未等若颜完整道出心中的顾虑，那女孩已拉扯上自己的衣袖，看去台上人夸张的表演，与众人一起激动地鼓起掌来。
侧目中，那烂漫奔放的身影时有向台上挥手，时又与众人一起高声喝彩，那随心所欲、快乐自由的模样是如此熠熠生辉着……
重重顾虑消匿于台上之人绘声绘色的台词里，女孩放眼去舞台上，与这尊贵的女孩一起沉浸在了这精彩的表演中……
“令母罪根深结，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拯救。”
佛陀道。
“佛陀呐，那我…那我该如何是好？”
“我那母亲生前宰杀牲畜，从未修善。”
“如今入了饿鬼之道，受尽苦难。”
“为其子者，该如何视若无睹。”
目连痛哭涕零道。
“孽业并非不可解…”
“只是需十方众僧之力方能救度。”
佛陀合掌。
“七月十五僧自恣日，需为母供养十方大德众僧，以此大功德方可解脱令母之苦。”
……
女孩泪目相对，当那佛僧角色的众人开始诵经之时，席下的观众不禁纷纷唏嘘感慨为之动容。一瞬安静的周遭里，习习凉风吹起台柱上挂着的灯笼，轻轻卷去了灯笼中的火光……
灯笼的壁纸静静地燃烧起来，火光恍惚过台下一张张如痴如醉的脸庞，又静静地蔓延去了横梁之上……
待这火流越发汹涌，吞噬了两旁的一水灯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上整个台柱之时。台下的零星观众方才有所察觉。
“台上起火了！”
随着一声尖厉急呼从人群中传来。人们面面相视，议论纷纷，随即开始了互相推搡…
熊熊烈火突然燃起在视线中，水泄不通的人群左右慌乱推搡着，方才回过神来的两个女孩俨然吓傻了眼。
“若颜！”
人流从彼此身间慌张地挨肩而过，妙元晃过神，向不远处的小女孩伸出手，却是一片混乱之中，两人之间越推越远，那孤助无援的手臂已是无法企及。
“素玉！”
“素玉！！”
妙元焦急地回过头欲寻去身后侍女的帮助，却是两人原本已分开，此刻更是不见了身影。
“春蛮！”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这侍女呼唤起了那女孩侍女的名字。只是看去身后茫茫人海，这渺茫的希望更是落了空。
她焦急地又将目光放去了远处女孩痛苦挣扎着若影若现的身影上。此刻的心中不禁对自己一时的任性悔恨莫及起来…
“若颜！！”
“若颜！！！”
她怕这一叶扁舟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此刻亦放下了一切顾虑冲那漫天火光大声呼喊着。
舞台的横梁在火中燃烧殆尽，已是不堪重负。焦灼的灯笼枯骸从梁柱上落下来。在人们四处逃窜的一瞬间，那燃着熊熊烈火的横梁在眼前重重地倒了下来。
“若颜！！”
一声绝望的呼喊隐没在了人们呼天喊地的声音里，那瞬间盈满泪水的目光里已彻底看不见了女孩的身影。
“若颜…
漫天火光充斥着惘然无助的泪目，炙热的浓烟阵阵冲入口鼻，女孩一时间悲痛难耐，倒在了人群里。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此刻捂着口鼻穿过重重人群慌忙赶来的小侍女们瞧见了那不省人事的小公主，顿时吓慌了神。
素玉将妙元抱进怀中，用手里的帕子遮上女孩的口鼻，眼中已是欲哭无泪。好在这小女孩还有轻微的意识。模糊的视线中，她瞧见了眼前焦急万分的春蛮身影，轻轻抬起了手…
“找…”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
“找若颜……”
她紧紧抓过春蛮的手臂，痛楚的脸上泪如雨下。
妙元的模样让春蛮心中阵阵绞痛起来，听见了这小公主与自家小姐走散的消息，肩头不禁恐惧地颤抖起来。目光瞧见了一旁越烧越烈的火势，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向那横梁倒下的地方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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