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2/2页)
我不断陪妈妈看医生,她其实被孩子双方的亲属搞得连门也不敢出,后来就不得不搬家了。事情全部交给了她的同事来处理,还有就是学生——有一个学生李律师,是杜老师多年前的得意门生,现在是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对自己的当年的班主任非常有感情,为我父母奔走相告。还有报社的记者,也有几个我妈妈曾经的学生,他们也没有乱写,乱带节奏。更不用说有些学生是司法部门的……总之,在那件事情上,我反倒是那个最没用的,我除了一直陪着我的妈妈,不让她寻短见之外,外部的事情都是她的学生在奔走。那些个师兄们师姐们组成了一只强大的队伍,我的妈妈没有被社会新闻当做典型而走向审判的十字架。他们是我们家一辈子的恩人。
而曾经杜老师也是他们心里的恩人。
乌鸦反哺,讲的是孩子对父母,其实学生对老师,往往也有这样的心意。
我的母亲有三次自行了断的经历:割腕,吞安眠药,开煤气。好在都救下来了。她现在左右的手腕处一直缠着一块丝巾,别人以为那是装饰,只有我知道,那是为了掩饰刀口。
过了好几个月,那帮孩子都暑假了,然后升入不同的初中了,这件事情好像过去一段时间了,我的妈妈情绪稍微好了一些。
学校缺老师,居然要我妈妈回去教书了。
她没法再当班主任,但是还是负责三个班级的语文教学。
她精神恍惚,再也恢复不到意气风发的优秀杜老师状态了。
后来教书事业断断续续,中间请了不少的假期,看医生。
而我也不得不出去工作,因为不工作守在家里,时间一分一秒挨得太辛苦了。好在,我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培训英语的学校里教授《新概念英语》,秉着我的教书经验和毕业文凭,马上就成了那个学校里的明星教室。安妮也是那个时候注意到我的了。
她跟我是同事,后来她出来单干,就带着我,我也愿意离开,因为我妈妈的事情,不知道谁长舌,搞得同事间都开始传起来,我不想解释,因为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要的是八卦。
而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
跟着安妮一开始做事,其实也是很难的。
我还是有一些公立学校老师出来的那种骄傲的知识分子的清高劲儿头,好在我学得很快,从教书者转化成教书兼服务者。
那几年是培训业的黄金发展期,进入这行业,只要真的会教书,学生家长还是很愿意掏钱的了。妈妈听说我还是教书,就是很反对,认为做个服务员都比当老师好,当老师太操心了,并且不落好处。她是怕了,她能不怕吗?
只有我理解她的怕,不是因为我是老师,而是,这个摔下来的男孩子,不是她第一个处理的坠楼的人,第一个,是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我的父亲,当年为了救一个轻生的女人,结果双双从楼顶坠落,两个都没了。
我没有见到我父亲的遗容,因为我去的时候,已经收敛在冰棺里,面容上盖着白色的手绢,手绢上绣着一朵金色的莲花,我想把手绢拿开,但是被大人们阻止了,因为他们都不敢让我这个孩子看一个已经摔坏了父亲的脸,怕我一个小女孩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所以,我对我父亲的记忆就是模糊的,只剩下那个白色的手绢上绣着的金色的莲花。还有就是书房里那个遗照,那个像所有警察的宣传照一样的阳光自信的父亲。可惜是灰白色的,不是彩色的。我从此胆子就小了,总觉得身边的人会突然就消失了,怕妈妈也不见了,整宿整宿不敢睡觉。读书变得很认真,因为担心自己不够好,就会被抛弃掉。我好怕身边没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