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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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夜,蛙鸣声声。
“你去床上趴到好的快些,我睡这个斗对了。”木匠抽过太师椅,往上一倒。
“嗯,那借宿费……”
“哈……嘘……”鼾声阵阵。
“……”
师妹抿了抿嘴,没再多说什么,手里捏了半个法诀,脱了草鞋上床趴着。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想,慢慢的进入熟睡。
已经有多久没这样安稳的睡过了?
她睡着了,看见了好多。
她看见一个身着黄袍的背影转身离去,眼神阴暗,面目狰狞,嘴巴动着。
她听不到声音,但她清楚的知道那个人说的什么。
“这个遭瘟的贱种,怎么偏偏是她!”
她看见一个花园。
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陪着小女孩一起玩耍。远处的宫女低声耳语着。
“她就是龙脉?”
“那不是个贱人的孩子吗?”
“是那贱人勾引皇上生下来的。”
她看见一个演武场。
小女孩手上的长枪“哗”的刺出。师父给她的天赋惊的瞠目结舌,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鼓掌祝贺。
“师父,那个穿黄衣服的对我娘很不好,我能去打他吗?”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呃……”师父却少有的沉默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你不能去打他,但是你可以保护好你的娘亲,不受他欺负。”
她看见,那天夜里。
一场大火,滔天大火,把一切吞没。
大火烧塌了房子,大梁砸在妇人的身上,裹着浓烟,冒着火星子的塌梁,将她的后背烧的焦烂。她双手颤抖着,拼命撑起身子,以一介女子柔弱脊梁,为啜泣的小女孩撑起了一片天,直撑到师父找到了她们娘俩。
妇人烧焦的手擦了擦小女孩脸颊的泪水,又朝着师父说了些什么,师父不吭声,只是点头。
师父抱走了小女孩。回头望去,只余下一抹凄然的笑,伴随着垮塌和“哐啷”的声音,永远长眠在火海中。
刀兵铁刃紧随而来,师父带着她策马飞奔,左冲右突,杀出一条血路来。
“师……父……”小女孩已经哭花了脸,喉咙里像是更了一块大石头,她紧紧的抓着师傅的衣襟,把脸埋进去。
她不停地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师……父……我保……保护不了………娘,师……父,娘……娘……呜哇……”
小女孩放声大哭,哭了不知多久,直到哭不出声了,也流不出泪了。师父只是抱着她,默默地摸着她的头。
“小雨,你娘说的,如果可以,她希望你把她忘了,在剑阁,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她说……她是个不好的娘……没能做到她该做的,让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你……自己想想吧……”
这是师父离开剑阁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嗯。”小女孩的眼睛里已是失去了光彩。
小女孩知道,她都知道,她是龙脉的继承人。
所有的流言蜚语,暗地议论,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人们对母亲的白眼,那个男人对母亲做的事情,她都看得明明白白。
娘也知道,但她只是叹口气,摸摸小女孩的头,她只会每天晚上更咽着对装睡的小女孩说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不该是你。”
她看见,小女孩握紧了手里的银枪,跟着一个有些手段的大师兄偷偷溜下山后,独自踏上了追寻的道路。
小女孩要搞清楚龙脉究竟是什么,她要把当年对母亲动手的人全部杀了,用来祭魂。
小女孩刚踏进第一座城池,街道上的悬赏令腾的亮起来,全城警戒,铺天盖地的法术朝她砸来。
下山时带的符文全部用光了,真元维持着屏蔽神识的木简,一口气跑了足足上百里,才堪堪逃出一条命来。至此,她看见城池都是绕着走。
她看见那个小女孩,抱了一杆枪,在树林里面踉跄地走着。那时还只有神魄修为的她饿得头昏眼花。
小女孩没有生存经验,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她啃过树皮,吃过草根。饿到恼火,抓了活物便往嘴里塞。
若是中毒,则强忍着剧痛,在手指上开一条口子,用真元慢慢将毒从指尖逼出体外,心里面默默记住这种东西的样貌。
找了整整五年,日晒雨淋,风餐露宿,她终于打听到了情报,找到了一个叫做“罗网”的组织。
她激活木简,屏蔽了自己的神识后,走进了涪城。
自称“天机”的人一摊手。
“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对不住了姑娘,有人开了价,我是个商人,只做生意。”
“你!”
“碰!”木屑纷飞,那个自称“天机”的人却是一个木偶。
刀光从背后闪过,她慌忙回头,挥枪反架。然而仓促间罡风已至,几道血痕直从她的髋骨拉到脊下。
“哈哈,十万仙晶是老子的啦!”
“追!别让她跑了!”
小女孩奋力的维持着屏蔽神识的木简,不停地奔跑。天空中下起暴雨,刺骨的冷,雨淋在伤口上,疼的钻心。
跑着跑着,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身后居然渐渐地没了人。她的脚步逐渐放缓,扶着树干继续挪,直到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入眼就是矮矮的天花板,晨曦洒入窗棂,照的人身上暖暖的。
“我日,摁的老子腰杆亲痛。”木匠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伸了个懒腰,“昨天我把你的鸡汤丢到那儿的,一会儿我给你热了吃。”
“嗯。”
“你还吃不吃点稀饭?”
“不。”
小师妹坐做起来,在床上看着木匠。
木匠拿了几条秸秆把火引燃,先是塞了几条比较细的木头进灶里,待火旺起来后,又将粗木头塞进去。
柴火土灶烧出来的东西味道与餐馆里边的阵法灶是不大一样的,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有些人特别喜欢吃,还有些人只管叫“土味”。
木匠就特喜欢吃柴火灶烧出来的东西,柴火一烧,白稀饭都是有味的。
吃罢饭,木匠继续拿起那块雕了几天的料子,交代小师妹好好休息后,继续专心地琢磨了起来。
小师妹坐回床上,一言不发,静静的盯着木匠看。
一个人雕刻,一个人看,单调又无聊的时间,一晃就是一上午。
正午时分,木匠将木雕顺手放在一旁,准备张罗午饭。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木头渣子,随后走到灶台旁,开始生火。
小师妹见了从床上站起来,在房间的一角拿了扫帚,清扫地上的木屑。
“一会儿我来弄蛮,你先休息。”
“我躺久了,活动活动。”
“得行。”
半晌。
“莫扫了……咳咳……莫扫了,灰灰都飞到饭吼头去了。”
木匠看着满地的木屑,嘴角抽了抽。
“交给我来。”
“啊……对不起。”
“你且桌子上等到,我把地扫了,差不多饭斗熟了。”
“嗯。”
“咔嚓”门外传来木条子断裂的声音,黄牛准时准点的踢了一脚木栅栏,回到梨树下打盹。
“这两天立秋,有慈竹笋吃,拿热油滚着豆豉炒了,跟馒头一起吃,巴适的板。”
“这鸡汤刚烧开,怎么我喝起来,温度却刚好?”
“瓢杆儿高头有符文,降温的,用来喝汤。”
“你……还真是会用……”
前些日子的阴云散尽,天空湛蓝,耀日当空,夏天却是仍未行远。
还有一说“秋裹伏,热得哭”也正是这几天。
“啪嗒”树上一只熟透了的梨儿从枝头掉了下来,敲中了黄牛的脑袋。
“哞?”
黄牛吓了一跳,懒懒的起身晃了晃脑袋,换了个位置继续打盹,就是头铁。
“你都不怕这牛走丢吗?”小师妹瞥了一眼打盹儿的黄牛。
“它牛角高头有我刻的符文。”
“……”
吃罢午饭,收拾了餐具,木匠又拿起早上的木偶,用锉刀自个儿搁那儿琢磨。小师妹抽了条板凳,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木匠,一晃又是一下午。
“师兄雕的什么?”
“不晓得,想到啥子就弄啥子。要不然我给你找点事做?你就干坐到那儿,有点无聊。”
“没有,就这样,挺好的。”师妹摇摇头
“嗯……那得行嘛,还有你觉得伤好的咋样了,好一点的话我就带你到县城上去找郎中了。”
“啊……啊……还没……我……我感觉……可能还要多休息几天。”
小师妹低了头,支支吾吾的。她心里清楚,自己是终究要走的,只是时间的早晚。
“那得行蛮。”
“嗯……也没出什么事……再多留两天,应该……可以……”
她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木匠见了她的脸色,扣了扣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鼻尖动了动。
“师妹,我有一件要紧事情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
“你衣服哪门穿一天就臭了?你是不是没洗过澡咹?”
“……就这事儿?”
师妹的拳头捏地“咔嘣咔嘣”的响,她现在特别想给面前这个脑瘫两坨子。
“女侠,听小的把话说完,”木匠察觉到气氛不对,再这么下去可能性命难保,赶紧改口,“我那边有浴室,你可以去里头洗。”
“不洗,我睡外面就是了,不污了你的鼻子。”
“你先跟我来,等哈再决定,你绝对没见过这种浴室。”
“……”
小师妹心里虽有些不快,好奇心驱使下,还是跟着木匠走进了一个主屋旁的一个小房子里。
房子内部狭窄修长,尽头横着摆放一个椭圆形的柏木桶,柏木桶一头的上边还有一个莲蓬一样的东西。木匠带着小师妹走进去,拉开了灯。
“这个就是洗澡的塌塌,我专门修成全封闭的,莫得窗户,上面有个排气扇。”
“那个莲蓬叫花洒,可以喷水。”木匠说着,将莲蓬取了下来,“也可以拆下来用,这个把手是控制莲蓬的,往外搬放水,往里搬停水,向右扭热水,向左扭冷水,”
木匠一边说着,一边给小师妹演示,小师妹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边听边点头。
“我这哈儿莫啥子洗澡用品,有些人喜欢往洗澡水里加东西,不晓得你用不用?”
“不……不用。”
“洗完了,就可以直接在里头把衣服换了,然后用这个,”木匠拿起一个筒状的东西,“这个叫吹风机,按一下这个小泡泡儿就能启动,可以用这个把头发吹干,我是短头发无所谓,只是冬天的时候要用一哈,这个刚好你可以用。”
“嗯嗯嗯。”小师妹不停的点头,接过木匠手上的吹风机摆弄了起来。
“洗不……”
“洗!”小师妹立刻抬头打断了他,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那你开头不积极。”木匠笑道。
“那是我以为你想……”
“想咋个?”
“……没。”
“那我去给你拿浴巾。”
“嗯……”
门外溪流昼夜不停,时间也变如这细流一般,涓涓绵绵,平平淡淡的就过去了。
七月十七,冲蛇(癸巳)煞西,白露降,益婚娶。
雄鸡唱晓,天下皆白。
乡野小道上尘埃飞扬,马蹄过时,落叶飘旋。
“大哥,我看咱们别费工夫了,那些炼魂冥海的大人都搜寻不来,咱们一群神魄瞎凑什么热闹。”
“对呀,兴许人家这会儿已经溜了。”
“你懂个屁,人一个脚印就值半个仙晶,这漫山遍野的,连脚印也摸不着?”
“是是哥,您说的对,”
“前头有个村子,咱们到那地儿,分开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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