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玉篇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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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莲是花中珍品，传说只要有妇人在花前虔诚祈愿，那么妇人在不久后必然会怀上孩子，而且一定是健康少灾的双胞胎。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佳玉的母亲虽曾有幸见过那莲中珍品也许下了愿，但并没有怀上双胞胎。

佳玉这个名字是她的父母找人算过的。那个算命的当时还说贵小姐将来一定多福多寿无灾无难，且不论他是否有真才实学抑或是随口胡诌，为人父母者自然不会在这时抬杠说你怎么知道，客套了一番送了点东西后便将其送走了。

学习这件事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极为枯燥乏味的。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沉迷于学习那么你绝对会觉得这个人有病，要么就是在装。佳玉是例外，她虽然不会傻傻和别人说自己热爱学习，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确实有这种奇异的兴趣爱好。

日汐喜欢看书是因为求知欲旺盛，计科读书是因为书里一些理论可以帮助到自己的研究。而普通人中有些是因为知识可以帮助他们赚钱，也有人要追求静心和归属感。

只是这些人读书或多或少带有目的，但佳玉不同，只要能学习到新的知识技能，只要抚摸着纸张的触感，见到书中的字句，她便会发自内心感到喜悦安乐。

按照林嗔的理解，佳玉对学习的痴迷就如同自己痴迷于游戏一般，那是类似于兴趣甚至可以上升到骨子里的本能一般的东西。问题在于痴迷游戏很好理解，但沉迷学习不可自拔怎么听都有一种对普通人的嘲讽之意。

佳玉自然不是书呆子，只不过热爱学习这个特性实在太过突出，以至于几乎遮蔽了她所有的性格特点，大家对她的映象无非就是呆萌，善良，学霸，清丽这些词。

其实光学霸这点已令佳玉的父母倍感骄傲了，何况自己女儿还非常懂事，孝顺。不过和佳玉同一班级的学生对她多少有些看不顺眼，因为像佳玉这种好孩子，很容易便会成为其他孩子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父母是很神奇的生物，我们无法否认他们对孩子的爱，只是除了爱之外，他们总会在孩子身上强加一些东西而且还经常喜欢与别人攀比。没孩子的时候会攀比样貌，钱财，地位，优点。而一但有了孩子，攀比之物瞬间就变得极为统一，尤其是女性同胞。而最神奇的是，明明他们自己年轻时也不喜欢被比较，可为人父母之后却乐此不疲。

佳玉既然是好孩子，好学生，那么同学们即使对她有不满也不会欺负她，可是刻意的疏远是免不了的。至于那些同样优秀的学霸倒是还能和其走得近些。只不过和佳玉待久了哪怕是这些人也觉得很难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和佳玉相处之时他们常常会觉得枯燥，他们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除了学习就没什么兴趣爱好的人。她的人生过于单调，乏味。这是许多同学给她所下的定义。

当然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佳玉和正常人格格不入所以才没人愿意接触她，更重要的是佳玉太简单，这种简单自然不是指她的行事方法思考方式粗浅，而是她的逻辑太直了，或者应该说，太正了。

她认为这个世界的运行原理虽然复杂，但同时也是黑白分明的。而所谓的灰色地带并非另外一种颜色，只是其中既有黑又有白罢了，所以灰色依旧黑白分明。

她的同学受不了，有时候老师也会觉得这个学生有些难弄，甚至她的父母有时都觉得自己在女儿面前有些抬不起头。佳玉很懂礼貌，她见到一些人做了不好的事不会去说什么，但是眼中难免会流露出你错了的意思。

被这种视线盯着是很难受的，哪怕是肖狂这种人每当想找个借口不学习时就会被佳玉用这种眼神看着，然后心中就莫名有种愧疚感。关键她还聪明，往往三两句话就能点出问题的关键。

和计科不同，被这位毒舌吐槽虽然不爽但好歹还能接受。可是佳玉那么诚挚认真的一个人用诚恳的语气点出你的不是，你甚至都不好意思狡辩。那种感觉就像心里有一团气想发泄出来，但是偏偏就只能憋着，连吐个血估计都只能往回咽，太憋屈了。

佳玉不理解，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一见到自己就会满脸涨红地捶胸顿足，那莫非是一种行为艺术吗？

不过虽然从小朋友就少，她也没觉得特别寂寞。她的境界自然远未到超然的地步，但她能和别的生物沟通啊。聆听万物之声是很罕见的天赋，佳玉父母连武者都不是自然也不能明白这是多了不起的才能。曾经因为这事父母还将女儿带到医院，因为他们认为三天两头自言自语必然是魔怔了。结果自然闹出了天大的笑话，不过得知这不是有病而是一种特殊能力之后他们也放下了心。

佳玉所在的地域是一个相对繁华的都市，都市所位于的星球大小和地球差不多。这颗星球既没有特别突出的地域特色，武者的数量也不多，总的来说比较平庸。不过佳玉的生活过得特别充实，除了学习之外，她每天还能和花草树木，在街道和野地自由穿梭的小动物交流。

这些生灵也很喜欢和佳玉聊天，她的童年比起许多人都要有趣快乐的多。当然偶尔她也会有烦心事。不知是否因为母亲曾和她提过并蒂莲之事，她总觉得自己是应该有个姐姐的。虽然她的父母都很疼她，那些动物植物朋友也对她很好，但她还是希望有个姐姐可以分享心事，一起享受学习的快乐，一起交流少女的幻想。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真有个姐姐，就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佳玉七岁的时候曾经给她算命的那个男人竟然又出现了，她的父母当时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是来讹钱的，不过在三人一番深谈之后忽然就成了好朋友，佳玉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佳玉转学到了一所有武道教学的学校。

佳玉的祖辈只有外婆还活着，生老病死毕竟是人生常态，佳玉所在的国家医疗水平也不是很发达，因此那个年代病死的人还挺多的。

按理来说佳玉父母的生活水平算是相当不错了，唯一的长辈怎么也要尽心关怀才是，再不济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该去看看。可是在佳玉的记忆中，现今10岁的自己已经有3年没有去看过外婆了。

不是佳玉父母天性凉薄，而是老太太的性情在他们夫妻俩看来着实有些古怪。

文人对田园风光历来推崇，但若是放在现代其实是件很难理解的事。佳玉父亲所认识的人中，唯有那些已经人生极度成功的大龄领导才会想着退休之后去农村找处地方养老。但一般人在享受过城市生活所带来的便利之后很少会有想回去的念头。

老太太，或者说那个村的老人好像都有些毛病。尤其佳玉外婆，过往将其接到自己家里来住之后，夫妻俩自问对其已算得上关怀备至，尤其佳玉父亲，虽然和老人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将其当成亲妈一样照顾。

但老太太往往没住几天就想回去，其实佳玉父母知道老人家并非对两人有什么意见，只是单纯觉得住农村老家更舒服。但正因为如此，他们就更不能理解，尤其佳玉母亲，小时候在农村时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在城市定居，实现这个梦想后更觉得自己的决策是多么英明，她满心欢喜地想让自己母亲也过上好日子，谁知老人家根本就没觉得城市有多好。她真的不懂，那种买点菜都要走二十几分钟的生活，为什么自己亲妈会这么喜欢。

佳玉自小就和外婆亲，甚至每次过年时佳玉都会很开心地和外婆回老家过过田园生活。一开始父母还是陪着去的，但后来就只有佳玉一个人去了。而今年，佳玉十岁了，而且又过年了，老人家的行动不如年轻时那么灵活，但她的口齿依旧清楚：“我带小玉玉回去了，到时候我再把她送过来。”这句话外婆几乎每年都说，事实上佳玉也的确每年都会和外婆回去住一段时间。

以往佳玉父母为了哄老人家开心自是不会拂了其心意，但今年夫妻俩下了好大的决心决定反对。今年是很重要的一年，武者若是也能算作一个职业的话，那么它在星空的地位无疑是其它职业都难以企及的。也许这世上有知道武者存在却并不心动的人，但佳玉父母只是寻常老百姓，若是自己女儿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父母自然欣喜。

佳玉所在的文韬星武者并不多见，这个寒假在文韬星的车舆国（佳玉一家所在国家）中会有一场武者见面会的活动。其实这场活动就是星空中一些有点实力的势力派人寻找新鲜血液的。佳玉父母花了好多钱才弄到一个名额，当然钱还是其次，可是孩子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

话到嘴边，佳玉父亲看着老人家殷切慈祥的目光有些发怂，佳玉母亲暗骂自己老公没用，但自己上的时候话又像梗在喉咙口，偏偏就说不出来。

“嗯，今年我就自己回去了，小玉玉记得听父母的话。”佳玉父母什么都没说，老太太却瞬间看出了他们的心事。夫妻俩更加歉疚，一如过去想让老人家多住一段时日，可是老人家也像过去一样，态度坚定地离开了。

佳玉很喜欢外婆，也超级喜欢满山遍野野草和到处都是小动物的世界，可是她明白父母都是为自己好，最终只能和外婆依依不舍地道别了。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

有些武者或许会看不起科技，但科技带来的便利却极少有人跳出来说不需要。可以自由调节体温却依旧吹着空调，觉得游戏里的打斗极其幼稚却依然乐此不疲，觉得野生动物现杀更美味却依旧屯一些食品放进冰箱。等等等等，许多看上去矛盾的事情武者做起来不亦乐乎。

其中最不能让人理解的是武者对于政府或是有钱人改造环境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天人合一是武者在追寻武道过程中必须跨过的坎。这世上天才毕竟是少数，所以绝大多数武者突破这一关自然需要相关环境所带来的心境。只是近几十年来，星空有许多地方开始盛行拆迁改建的举动。讲理一点的会给当地居民一些钱安家，碰上不讲理的直接就开着几台机器将老百姓生活了许久的房屋直接砸烂，有些甚至草菅人命，但凡有人阻拦一律弄死。

问题在于哪怕撇开道德来讲，重新改造成的高楼大厦，娱乐城，快活街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原始生态环境，某种意义上也破坏了武者参悟天人合一的进度，按理说武者应当会奋起阻止这种行为才对。按照星律，武者在没有受到伤害时不得向普通人出手，可是所谓的城市化建设已经严重影响到武者的利益，这种情况武者是可以直接干预的。

可是并没有，许多武者对这种情况喜闻乐见。原因无他，比起武道境界，享受更重要。

当然武者行为的不合理性老太太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为什么自小生活的村庄也逃不过命运。或者说，逃不过科技发展的脚步。有专家认为这里地理位置很好，所以要改建成一座娱乐城。

娱乐城是什么东西老人家不清楚，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生活的地方，无论是土地，树木，池塘，甚至包括自己生活的地方，很快就会消失。

佳玉外婆在外孙女眼中一直都是非常慈祥非常温柔的，那么她应该会静静接受这一切吧。毕竟这次的施工方算是比较讲道理的，拆除房屋之后会给其主人一笔报酬。

“我们从来没有同意过。”那个年代不像现在，一个村里几乎人人都互相认识，即使网络还没有在那地方普及，但村子里大家的想法日常就已经相互传达了。村子里的人年龄基本都偏大，像佳玉外婆这样的老人家也自不少。然而岁月并没有让他们变得善于变通，他们仿佛有默契一般集体反对这次改建行为，如果反对无效的话，他们便只能反抗了。

看上这块土地的那位很厌烦这种行为，他觉得这是一群刁民，之所以反抗就是觉得给他们的钱少了。他忘记了这里本就是别人的地方，他本来就没权利损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农民可能有无穷智慧，只是面对恶徒他们无能为力。他们的反击被轻松制止，十几位老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屋子被砸烂，被摧毁。佳玉不知道外婆家的左邻右舍最后怎么样了，但是后来得了一场重病的外婆在病床上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回家两个字。她的记忆越来越差，好几次连这个最疼爱的孙女也认不出来了。

“恐怕，只有三天时间了。”当医生告知佳玉父母这个消息时，父亲搂着不停哭泣的妻子不停地安慰。佳玉则一直在病床旁陪着外婆。

“爸爸妈妈，我能陪外婆回家吗？”佳玉的眼神很清澈，而她的父母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意义吗？就算回到那里，以前的一切也都没有了。

“好吧。”他们最终还是同意了，毕竟那是老人家最大的心愿。

遍地的高楼大厦毕竟没有拔地而起，拆毁的房屋也没有痕迹全无。这颗星球的科技水准本来也没那么快能够改旧换新。只是这满目疮痍的景象也许没看见更加好。没有战争，又或者说，新旧的交替本来就是一场战争。改建娱乐城虽然是某位富人想要盈利而建，但却也是经过国家许可的。也许佳玉所在的这个国家就是上层说了算，而老百姓许不许可没那么重要。虽然他们时常喊着听取人民意见，但实际上在他们眼里，提出反对意见的只是刁民罢了。

佳玉的父亲车子开得还算稳，但老人家经过一路颠簸，精神状态已经越来越差了。佳玉母亲和佳玉各掺着她一只手陪她度过这最后的时间。老人的瞳孔很灰暗，仿佛失去了生气，然而在缓缓行走了数十步后，下陷的眼眶似微微抬高了一些，灰蒙蒙的眼珠也稍微黑亮了一些。

“阿美。”老人驻足伸手举向一片洼地：“你小时候就喜欢在这田里打滚，弄得浑身是泥，老头为了这事没少打你。”佳玉母亲愣了一会儿，随后悲戚的脸上微微有了笑意。

又行至一处，老人看着前方怔怔发呆，口水不知不觉从嘴里溢了出来。这当然不是她嘴馋了，而是她已然丧失了一些能力。

“夏天还没到，阿美你去了城市之后就很少有机会来看这片池塘里的莲花了，小时候你和隔壁村的李二狗他们蹚的一身水也要摘下完整的荷花，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老人的记忆力越来越清晰，佳玉母亲也逐渐回忆起小时候顽皮的自己。

她们行走的速度不快，但却好像已经走过许多地方，除了阿美，佳玉也记得自己一直就很喜欢在这附近玩耍。

走累了终究是要停下来的，被拆毁的房屋前，外婆怀里抱着十岁的佳玉坐在一块土墩上，开心地说着笑着。佳玉母亲不知为何留下了泪珠，父亲看起来面色也不太好。

然后老人见到了以前的景象，绿绿的草，蓝蓝的天，宽宽的田野，活泼的小动物，动听的流水声。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然后老人的手吹下了，鼻子和嘴里没有了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只有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容。

直到死的那一刻，外婆还是很慈祥。但是这位慈祥的老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