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夕时(四) (第2/2页)
自从知悉她参与了谋反,温知礼就预想过再见面的时刻。
一字不说,便是对从前无话不说的情谊最好的解释。
冯开谊和姚寻靖愕然。“温三公子?”
“冯开谊。”烛安挡着温知礼,直接问:“你想要玉玺吗?”
“玉玺乃是皇帝所有物。如今失窃,我作为大将军定是要将它找回来的!”
说得好像她才是贼一样。
“那就请在场所有军士为我做个见证。”烛安的眼睛依然看着冯开谊,脚却退后了几步。
“你到底想做什么?”说话的人是姚寻靖,他从对话中得知这宫女憎恶冯开谊。
“我要和冯开谊赤手空拳单挑。”她退至合适的距离,离占据西面走廊的谢姚军队不近,也离盘踞南面走廊的冯军不远。
“他赢了,玉玺给他。”
“我赢了,玉玺给你们。”
“赢的定义是,战到一方至死方休。”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啊?先不说你手上的玉玺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我直接带兵夺走就可以,何必要和你打一架?”冯开谊没把烛安放在眼里。
“玉玺如果不真,你为何忌惮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谢将军、姚大将军。扪心自问,如果冯开谊将玉玺献宝似地献给甄序琅,后果如何?他成了开国功臣,你们呢?”
“大胆!一介宫仆竟敢搬弄是非?”姚寻靖当然知道话糙理不糙的道理。要真给冯开谊立下这个军功,冯军必然超越姚军,那还能行?但这些事不能摆到明面上,于是绕着弯问了问:“你是有什么冤情吗?为何要请战冯大将军?”
“冯开谊滥杀无辜,杀死了我家人。我要与他决斗,替天行道!如果他无罪,上天自然会保佑他。冯开谊,无武器,一对一,请所有人见证,你敢不敢?”
“你这贼人,凭什么……”
“我问你敢不敢,没问你其她事!”
“就是啊,冯大将军,你敢不敢嘛?”西面走廊的人群里,田蔚兴奋地爬上墙,在高处看了个热闹。“你英明神武,该不会是怕吧?”
“本大将军才不怕!”冯开谊说的是实话。他习武多年,底子深厚,可说是全方位碾压。只不过他真的不明白,明明能用抢的,为何还要打呢?
然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姚寻靖明显隔岸观火,谢家丫头又不吭声,难不成他真的要做这么掉价的事,和一个底层侍女单挑?
唉,有辱身份啊……
“若我不屑与你斗呢?”
“那你就只能眼睁睁看我将玉玺让给其她两位,落得个不战而降的臭名不说,还会被我杀死!”
“呸!”冯开谊唾了一口。
玉玺是他先看到的,凭什么给后来才到的姚寻靖和谢逐隐?
罢了罢了,为了功绩、声名和面子,速战速决就是!
“本大将军为新朝办事,并非存心杀你家人,莫要含血喷人!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冒充我军、挑衅惹事、藏匿国玺,条条皆是死罪!江湖事,江湖毕。既然你下了战帖,我冯开谊问心无愧,自当会应!拳脚无眼,生死之战,诸位作证!”
“拜托各位,请替烛安姑娘做见证!”温知礼抱拳,用武士的态度请街道两边的人马为证,与谢逐隐再次对视的时候动作停了几秒。虽已不同路,但谢逐隐是叛军里他唯一能信且有话语权的人,他对她点了点头。
一个是征战沙场几十年的将军,一个是久居深苑近十年的侍仆。
论身份地位,两人相距甚远。
但,不是所有人都认定烛安必败。
谢军里的余淼和杨乐歆窜到第一排,想在最佳位置观赏烛安与冯开谊对战。毕竟人是在她们眼皮底下逃跑的,必须要亲眼看看她的实力才行。
姚军里的陆炬听到了那个明事理兵侯的声音,在人群后面踮起脚尖仍是什么都看不到。适逢谢家军的几个兵士攀上了墙,于是他模仿之,不欲错过战况的每分每秒。其她姚军看陆炬这么做了,也跟着翻上墙。
不知不觉引领了爬墙风潮的田蔚“啧”了一声,十分瞧不起这些跟风的。她把视线重新投向烛安,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那个人把她打晕、捆/绑、藏在假山后面,本该是她仇人名单里最不爽的一位,心里却始终有一丝丝佩服她。
甚至,还有点支持她。
但这些,田蔚都不会认的。只当是冯开谊更惹人厌才会选择支持那个人罢了。
姚寻靖与冯开谊交手过几次,可谓对其相当了解。冯开谊让那宫仆一只手也绰绰有余,但在这场事关玉玺的战役里,只要那个宫仆能伤到冯开谊,只要她能伤到他,唯利是图的姚寻靖就算胜利了。
谢逐隐方面,她不认识烛安,却从温知礼的一举一动里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在意。谢逐隐抬眼,看向更远处正在卸甲热身的冯开谊,又望向正在接过木盒的温知礼,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烛安。
那是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未曾见过她,却熟悉莫名。
以前每次母亲谢映芮接到圣旨出门讨伐时,谢逐隐看着的就是这样一个背影。
自知前路凶险,不知能否归来。
知而不愿知,被留在身后的人,多希望能跟上去。
既是赤手空拳,烛安把装有玉玺的木盒交给温知礼。
温知礼笑着说:“我会好好保管,等下再还给你。”
这只是暂时的。
等你赢了,就还给你。
他连一句鼓励的话都不说,因为没有必要。
她会赢的。
没有第二种结果。
烛安点点头,余光瞥到林惊世的尸体,握起了拳。
“温少爷,你嫁妻了吗?”
“没……没有。”
真是的,为何结结巴巴?显得他畏畏缩缩的。温知礼又坚定地回答了一遍。“没有。”
“有心仪的女子了?”
温知礼的耳根泛红,不知如何回答。“没……有。”
这句拖得很长、磕磕巴巴的“没……有”,可听作“没有”,亦可听作“有,但是我很难为情”。
他不辩驳了。
烛安听作了“没有”,又问:“那我可不可以抱你?”
温知礼的瞳孔瞪大,从耳朵红到脸颊。烛安以为他很不高兴,接着补充了非常正经的理由:“这能帮助我的作战计划。温少爷,只需要三秒。”
温知礼咳了咳,暗骂自己想入非非。他低头望入烛安的眼睛,笑意深深,倾身主动抱住了她。
现场众人倒吸一大口凉气。
什么?
不是打架吗?
为什么气氛突然不对劲起来?
“想抱多久都可以。”
木盒抵着她的腰,他的十指抓着木盒边角,不敢真的僭越贴上去。
“谢谢。”烛安也是同样的想法。趁被抱住前,她将手臂横亘在温知礼的胸膛与她的之间,不想非礼了他。
之后,她用夹在中间的那只手做了些动作。
具体做了什么,温知礼不知道。他只嫌弃自己的身体很热,肌肉不够紧实,方才笑得丑陋难看。
三秒后,烛安“嗯”了一声并松开温知礼。
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脸,等得不耐烦的冯开谊吼了一声“喝”,从南面走廊冲过来。
烛安也不遑多让,像利箭脱弦,不发一语地朝目标而去。
围观群众兴奋高呼,期待两人殊死搏斗。
那宫女可是说了,战到一方死亡为止。
冯开谊动作迅猛,看得出想要尽快结束闹剧,但就算再心急他也没露出破绽。他的攻势激烈,花样频出。时而弓起手指要勒她脖子,时而化为铁拳欲殴她头颅。
几招下来,冯开谊渐渐占据上风,每一次出手快狠准。烛安轻捷地躲过左边,右边随即袭来,如是中了好几次圈套。
她看破冯开谊的假动作,终于在一次间隙中得以挥拳。冯开谊实战经验充足,烛安想得到是假动作,他当然也想得到,是故意为之。
他心想对方中计了,侧身避开,身子转一圈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推烛安下地。而后手臂挺直,手肘拟刃,直击烛安胸骨。
嘴角登时流出血,她却愣是不喊一句痛。
温知礼沉住怒气,手指几乎快掰碎木盒,聚精会神地盯着走廊中间的两人。
冯开谊见她依然不肯认栽,手掌运气,手心蓄力,下一步就是打入她的天灵盖。“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撑个几分钟呢,真是浪费了我的不少心思。既然如此,就用杀死你好媎妹的方法杀死你吧!下辈子投胎生对好眼睛,不要有眼无珠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烛安听言笑了,紧闭不开的嘴里“噼啪”一声,似是有东西碎裂。
冯开谊恍惚了一秒。
烛安快速吐出含在嘴巴已久的玻璃,咬住尖锐的碎片,头向上准备扎进冯开谊的脸。
冯开谊火速闪避,却还是被割到了肩膀。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作弊!”
两侧的围观者议论纷纷,不知道信谁才好。
冯开谊举起手,自证清白。“这卑鄙的宫女私藏武器,根本不是赤手空拳!我要求……”
话未说完,一直躺在地上的烛安逼使自己忘记身上的所有疼痛,从口腔掏出两片百里镜碎片,趁冯开谊说话时一气呵成坐起、站直,右手毫不留力,从他下腹一路往上划到下巴。
冯开谊被突如其来的攻击重创致伤,呆若木鸡地看她从平地而起。他垂手想要抓住什么,大约是习惯性地拔剑,却抓了个空,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她的整张嘴都是血,每次开合内里都有伤口撕裂,他却从她眼里看到至高的愉悦。
“兵不厌诈。更何况对付你这种小人,讲什么信用?”
如果说前一秒的“你作弊”不能判定谁才是作弊者,那么这一秒的“兵不厌诈”无疑已经把答案说出。
南面走廊的冯兵看自家大将军被暗算,一个个面红耳赤地喊着“她作弊”。
烛安不予理会,目不转睛逼视冯开谊,右手又出,横着割破了他的喉咙。“要是你真不服气,我告诉你,这是百里镜!从我嘴里孕育,饮我血液而生,本来就不是武器!”
紧接着,左右手交换,一刀接着一刀,一刀更比一刀重,怒吼着:“这一刀,为焓宛!这一刀,为畑宥!这一刀,为烟宁!这一刀,为炑宸!这一刀,为阿世!这一刀,为所有死在你和你叛军刀下的人!”
冯军全体静默,姚兵因利不动,谢队作壁上观。
最后一刀,她抓住冯开谊的头发,压着他跪下。她把血肉模糊的他转给冯军看,又把他转给另一边的谢姚叛军看。
刀片在他脸上悬着,银光冷肃,没人知道冯开谊那刻是否已经死了。
“这一刀,为我之后要杀的所有仇人先受着吧!”
寒芒锋锐,碎片无声却有力地刺穿冯开谊的脑门。
决一死战,胜负已分。
鼓吉宫烛安,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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