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河桥之战(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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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魏退兵
高昂死后,兴致勃勃的宇文泰被另一个人挡住了去路,他叫万俟洛。
“万俟洛在此,不怕死的来!”他的声音在邙山山谷中回荡,汇聚成了千军万马,手底下的人也个个视死如归。
万俟洛的部队是东魏联军中唯一还留在黄河南岸,没有撤退也没有投降也没有被打散的。为何他这么拼命,不学习其他人直接跑路呢?当初段荣迎接万俟普、万俟洛回归东魏的时候,因为万俟普年纪大了,高欢亲自扶他上马。
高欢的这个行为艺术让万俟洛感动不已,那时候他就暗中发誓:一定要出死力以报效高王。这不,机会就来了。况且,万俟洛这种非嫡系势力,也跟高敖曹一样,过不了河桥,还不如靠着邙山死扛到底。
真实的战场就这样,打的就是一股气。能吃肉,何必要去啃骨头?西魏军也不傻,我们可以找软柿子捏,为啥要和你这不怕死的硬干?宇文泰也就打消了渡河的念头,开始安排手下人收集战利品,等着高欢的主力过来决战。
万俟洛的叫嚣给高欢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厍狄干带着援兵源源不断地渡过河桥,东西魏的主力终于相遇了。
双方都是拿主力来拼,共投入了十万余人,因此军阵庞大,各自延绵数十里。大家可以想象咱们的开学典礼,就那么一千多人都把操场塞满了,更何况十万人?那满山满谷都是人。
决战当天大雾弥漫,双方拼杀了几十个回合,根本谁也看不清谁,也不知道谁把谁给打败了。这就是人多的坏处:调动成本太高了,信息传递容易失真,一旦有变化,恐慌情绪容易传递。
侯景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怎样控制人心,知道怎样利用主场作战的优势,他立刻登上了邙山的一处高地,朝着军营大声喊:“宇文泰被我们活捉了,敌军败了,给我杀!”
这一句谎言如天降巨石,狠狠砸在了西魏军身上。东魏士气大涨,西魏军渐渐体力不支,独孤信、李远带领的右军,赵贵、怡峰带领的左军都开始后退,呈现出溃散的势头。几位大哥都不知道宇文泰在哪里,还真以为宇文泰被抓了。
独孤信对着李远、赵贵等着喊话道:“丞相被抓了,咱们赶紧撤吧,大势已去。”老大都被人抓了,那这仗还打什么呢?四位将领直接扔掉部队就开跑,领导都没了,这些士兵就失去了主心骨,等着被东魏屠杀了。
谣言是有生命力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独孤信为何不去核实信息呢?因为不需要,他也不想。我们要记住一个细节:独孤信等人都是丢掉了部队,独自撤离战场的,是的,生怕走慢了;而且还带走了不久前在洛阳一带招揽的人才贺若统父子、柳虬、裴诹等。
宇文泰别抓了,或者死了,谁最有可能占据关陇?当然是他独孤信。独孤信在西魏处处被排挤,常常被打压,这下子他找到了自己的灵魂。
我独孤郎帅气又多金,老子成名那会儿,你宇文泰还是个黄毛小儿呢!关陇地区只配我这样的人拥有。想到这些,独孤信乐开了花,一心想着赶紧回长安,截取胜利果实。
作为后军的李虎、念贤看到独孤信等人飞奔而去,马上就懂了,也扔下部队跟着回关中。当初贺拔岳死后,李虎就一心想去找贺拔胜来当老大,他是不看好宇文泰的,而当时独孤信就是贺拔胜的副手。
所以,李虎那被压抑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他要跟着独孤信回去,成为新朝的开国功臣。念贤的资格不用说了,当年配合贺拔度拔、宇文肱、独孤信斩杀卫可孤,这哥们和独孤信老交情,自然也要跑了。
“报告丞相,大军各路主帅全都撤退了。”外甥贺兰祥着急忙慌地前来汇报战况。“什么?都跑了?我这个统帅还在这里,他们都跑了?”宇文泰真的很生气。大胜的时候,你们个个都奋勇杀敌;现在遇到点困难,没我的命令都跑了?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忠诚?
呵呵,宇文泰算是再次看清了人性,也看清了自己。他不过就是这些武川大佬的盟主而已,顺风顺水的时候,军政大佬们都叫自己一声“丞相”。一旦失败,自己这个招牌就像破抹布一样被扔掉。
为什么宇文泰那么狠毒,那么手狠心黑,对马仔对皇帝爱得那么深,恨得那么切?正是因为他的执政基础不牢固,不能一嗓子喊到底,那些军头们都有自己的势力、影响力,必须通过赏罚制度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高欢却不一样。经过元修西迁事件后,高欢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帝国的军政大权,从上到下可以一嗓子喊到底,那么一些小偷小摸、贪污**又有什么呢?反正他们不敢造反,只要不威胁我的统治,这点屁事根本无所谓。
东西魏这种统治基础的差异,随着时间会慢慢放大。西魏的军事联盟虽然存在夺权的风险,但战斗力强,灵活性高;东魏的集权统治虽然没有生气,但忠诚度高,大家都愿意为高欢卖命。
当然,具体的情况比这复杂的多,这里只是给宇文泰、高欢简单贴个标签,以便对各自的用人制度有个大概的了解和区分,更容易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马仔都跑了,自己这个光杆司令也起不了作用。宇文泰下令放火烧掉军帐,带大军撤退,留下了长孙子彦防守金镛城,带着元宝炬朝着弘农跑去。高欢见状,下令全军追击,侯景、韩轨、任祥、尧雄等展开了捡人头行动。
2.乱世忠良
时危见臣节,乱世识忠良。窦炽、王思政、李弼、蔡佑、杨忠、韦孝宽等人纷纷下马,和追兵开展肉搏战,给皇帝和丞相的逃跑争取时间,因为大雾还没有散去,骑着马根本看不清远方的情况。
窦炽带着两个小弟,被东魏军追击到了邙山脚下,三人背着山对敌人射箭自卫。无奈众寡悬殊,窦炽很快被三面包围,两个小弟的弓都被敌人的箭雨给射断了。“把你们的箭给我!”窦炽大声说。
窦炽收集好两人的箭,每一次都在自己弓上搭三支箭,三箭齐发,敌军应弦而倒。东魏士兵开始嘀咕了:“这个人太猛了,咱找别的软柿子去立功吧。”其他人也都同意了,不敢再前进半步,谁也不知道窦炽手中还有多少箭,犯不着去送死。
窦炽一看,立刻给两个马仔使眼色,三人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王思政自从上次表忠心后,就成了宇文泰的嫡系,之前跟着独孤信进入洛阳,其实另一个身份,就是监军。既然自己那么豪横发誓要效忠宇文泰的,那这一次就不能怂。
王思政是真的不怕死,身边的人都在跑,就他拿着长矛冲向敌阵,左冲右突,自己身上伤口无数,最后没力气了昏死过去。因为穿着朴素,东魏士兵也没有过来砍他的头去邀功,而是撇开他去追击其他大官儿去了。
东魏兵走后,部将雷五安回来找王思政,在一堆尸体中发现了他,雷五安跪下抱着王思政的头嚎啕大哭。突然王思政咳嗽一声,睁开了双眼,雷五安大惊失色:“将军,我还以为······”“以为我死了?放心,我命硬死不了。”王思政哈哈大笑。二人安全撤离战场。
李弼就没王思政那么低调,身穿豪华战袍的他被东魏兵重重包围。此刻的他已经身受七处重伤,奄奄一息在敌军的刀剑中间,逃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恍惚之中,李弼看到了敌军之中有一匹马,就在八步之外,他计上心头,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东魏士兵还以为他晕了过去,就放松了警惕,打算去报告领导逮住了大官儿。就在这一瞬间,李弼猛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三步并作一步,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李弼的身影快如闪电,东魏兵还愣在原地。
“快跑吧,将军,敌人太多了。”手下人劝慰道。蔡佑勃然大怒:“丞相待我如子,我怎么能只考虑自己的性命?不怕死地跟我冲!”蔡佑带着十几个人朝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咆哮而去。
可朱浑元一看,赶紧叫停了手下人:“别冲了,他们这是想和我们鱼死网破,没必要,困死他们。”东魏军将蔡佑等人团团围住,压缩包围圈。
“蔡将军如此英雄,只要你投降,害怕没有荣华富贵么?”
“我呸!我取了你的人头就能封公爵,为何要贼人的官号?”蔡佑断然拒绝了可朱浑元的招降,随即弯弓搭箭,准备和敌人开战。可朱浑元摇了摇头,他打算干掉蔡佑,于是叫来了一个力大无比的重甲步兵,对他说:“只要把他宰了,我表奏你为太守。”
杀一人就能封官正厅级,这好事上哪儿找况且这人还处在重重包围中,那简直就是去割韭菜嘛!重甲士兵信心满满,手持长刀就朝着蔡佑逼近,而蔡佑只有这一支箭了。
看着敌人靠近,蔡佑却迟迟不放箭,左右部将都劝他。蔡佑的脸贴着弓弦,平静地说:“我们的性命都在这一箭上,不能虚发,等敌人再走进一点。”一步,两步,三步,敌人越来越近,战场上都可以听到蔡佑弓弦的颤抖声,及其下属的心跳声。
等距离只有十步的时候,重甲步兵抡起了大刀,蔡佑撒手了,这一箭正好命中重甲兵的眼睛,直接射穿了他的头部。一声惨叫过后,这个大力士倒在了地上,可朱浑元也被震惊了。
十步的距离并不远,然而重甲兵只露出两个眼睛,其他地方都是刀枪不入的,除非射中眼睛,否则这支箭就浪费了,可蔡佑却抓住了这次机会,这需要极高的心理素质。
这个场面很震撼,东魏兵没有人敢靠近一步,蔡佑带人冲出了重围,朝着弘农方向跑去。
在瀍河桥上,杨忠带领五个猛男死战到底,东魏兵也不敢去硬拼,只是绕路继续追击其他西魏败军。
东魏将领段琛(段荣的侄子)、尧杰(尧雄堂哥)继续追击,把韦孝宽撵到宜阳一线,宜阳很快光复。段琛还派出牛道恒去鼓动宜阳以西的百姓回到东魏的怀抱中。看到牛道恒那副牛气冲天的样子,韦孝宽很不爽,因为这家伙之前是自己手下败将。
你牛什么?之前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你是怎么哭的忘了么?不行,老子憋不住这口气,必须要教训教训你。韦孝宽下定决心后,不跑了,他要杀个回马枪。
牛道恒每到一处都喜欢给当地的高门大户写慰问信,而韦孝宽正从这里找到了突破口。他派人去找来了牛道恒的书信,亲自模仿牛道恒的笔迹,伪造了一封牛道恒写给韦孝宽的信。信件的内容就是表达牛道恒对韦孝宽的爱意,希望凭借韦孝宽归顺西魏。
为了让信件显得逼真,韦孝宽还用火去烤焦部分字迹,搞得模模糊糊、真真假假。一切就绪后,韦孝宽派人把信送到段琛军营中。段琛陷入了沉思。“将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牛道恒之前就被韦孝宽打败过,这家伙说不定真的有想法。”尧杰劝道。
这时候,牛道恒正好进入军营来汇报工作,段琛连忙把信件藏起来。“将军,形势一片大好,韦孝宽已经成为孤家寡人了,请给我兵马两千人,我一定能捉拿他。”牛道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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