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盛名虚士、不问出身 (第2/2页)
为此,胡毋辅之主动放弃州郡佐官的机会,反而从代理繁昌令这种高门视为浊流的庶务官起家,但也历练出了善于识人于微末的眼光,为人还不爱摆架子,在他举荐的人才中,既有县吏出身的光逸,还有驺卒出身的王子博。
放到现在,胡毋辅之的才能主要体现在人才中介,或者说是猎头,而作为军师这样的谋士,明显超出他的专业范围,所以依附于他的光逸,才是隐于幕后的真正智囊。
由于出身寒门,光逸做过县吏,因缘际会得到胡毋辅之的赏识,却引来县令嫉妒,借故将他训斥免职。在胡毋辅之帮助下,光逸被举为孝廉,担任本州从事,但根基浅薄的他,并不被重视,不久他就弃官而走,前去投奔胡毋辅之。
这之后,胡毋辅之将光逸举荐给了时为太傅的东海王司马越,可光逸因为出身太低,直接被无视。直到一次闲暇宴饮,司马越询问胡毋辅之有无人才举荐,光逸再次被提起,这才被司马越下书州县,得到召用。这一连串的坎坷遭遇,成为光逸领悟良多的宝贵阅历,对于一直赏识他的胡毋辅之,更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激,心甘情愿在背后为其出谋划策。
光逸早在做县吏时,就有急智,且胆大心细,更难能可贵的是,既放得下脸面,又能守住底线。
自东汉末年,曹操作《求贤令》,唯才是举,曹丕称帝之后,也以此作为国家选拔人才的基准,并纳入《九品中正法》。
与曹操同乡的丁斐,自陈留起兵就前去投奔,但他为人贪财,多次犯法。建安二十一年(216年)随同伐吴的途中,丁斐以权限之便,用自家的瘦牛私下替换公家的壮牛,被人揭发后夺职下狱。曹操曾开玩笑问丁斐,你的官印哪去了,丁斐也戏谑的回答,说是拿去换饼吃了,不久后,曹操就为其恢复官职,听用如初。
乱世之中,个人的品行底线被不断拉低,丁斐这样的,已经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了。永嘉之乱后,西晋灭亡,衣冠南渡,东晋时期的那些所谓名士,一桩桩辣眼睛的事迹里,人品上有坚持的实在太少,正因为他们人品差,所以在勾心斗角稳固自家权势的同时,又希望依附于己的人才都能坚守底线,总之是相当的矛盾。这些名士作为当时的精英阶层,并非不知道上行下效的道理,只是习惯了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在以滥饮、服散、清谈、纵情享乐为风度的江左,为了求得上位从而选择不做人的大把,可就算能够俯下身段,给如同王、谢这般的顶级世家充当门下走狗,人家还不一定收呢,江左的清贵要职,方镇实缺,安置他们自家子侄,门生故旧都不够,家族成员内部的资源争夺,都到了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相比五十年前为东晋效力的同族前辈光逸,接受前秦征辟的光祚,作为关东士人来到关中后,虽然也受到歧视,但直接从苻坚近臣起家,如果不是淝水之战,前途将是一片光明。并非前秦朝野不存在顽固的保守势力,如苻坚继位之初,反对超擢王猛的苻健一系旧臣,可在苻坚、王猛这对君臣联手的改革下,仍做到了用人不问出身。
但随着李威、吕婆楼、王猛、杨安、邓羌等人相继病故后,苻坚对中兵的控制力下降,苻健一系的外戚世酋、勋贵旧臣组成的保守势力再度抬头。
前秦建元十六年(380年),受彭超、俱难兵败淮阴的启发,苻坚二月时就有意设立教武堂,最初打算连各军将佐都要就学,但遭保守势力反对。在心腹大臣秘书监朱肜的劝谏下,苻坚才改变初衷,缩减规模,只以中兵各军少年郎卫入学,并与原先值宿禁卫的授学省并在一起,借着春蒐讨伐苻洛的大军开拔的兵威,才将这件拖延了两个多月的提议落实。
当然了,如果排除前秦在选贤任能上的一系列努力,也有世家看不上,不来投靠的缘故。汾阴薛氏,由于是蜀汉灭亡后,才举宗迁来河东,并非世居当地的土着,即便在曹魏、西晋时,家族中几代人连续出任高官,甚至就在乡里不远的河东、上党做太守,在河东依旧遭受歧视,被蔑称为蜀薛。
可就是薛氏这种不被其他世家认同的门第,虽未南渡,面对苻坚的辟请也数次拒绝出仕,只以地方武力强宗,在汾河以南,距汾阴县城八十里处,于山上筑城自保。
薛强垒立于孤山之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东、西、南三面多为近乎悬崖般的陡壁,北面小路歪斜崎岖,双马不得并驰,且东、西还有二涧夹流。苻坚亲率大军讨伐割据并州的张平时,军队北上曾行经汾水,在山下请与薛强会面遭拒后,左右将士气的要攻山。当时的苻坚心中虽也不爽,可面对这种险隘,真的是无可奈何。
薛氏当时主要的三支,西宗的薛强掌汾阴宗族,在桓温第一次北伐驻兵灞上之前,就与王猛有着深厚的交情。
而起初与王猛、权翼并列,同为苻坚心腹的薛赞,太原人的他出身薛氏北宗,云龙门之变以前,就是苻坚心腹,可因为宗族的拖累,后来慢慢掉了队。苻坚即位后,薛赞在前秦做了多年的中书侍郎,也只是看着显贵的光禄大夫,至前秦长安陷落,凭借曾经的情分,投奔了旧主姚襄之弟姚苌。
南宗始祖为薛雕,其玄孙薛安都,早年起兵反叛北魏,南下投奔刘宋后,还参与了元嘉北伐,晚年又降归北魏,这一支大多也随之迁回北方,在南朝者寥寥无几,薛安都的六世孙即唐初名将薛仁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