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2/2页)
陈汝卓不由地感叹人生无常,去年夏天她还像一条鱼似的,在香江里翻腾,如今却仅仅依靠死神的怜悯在苟延残喘。
她的动情一笑,引起不良反应,马上打起嗝来,玉手捂着小嘴,挥手赶他走,这是公主病在作祟,害怕叫他见到最不雅观的呕吐。陈汝卓吓了一跳,询问是否马上请医生救急,她摇摇头,让他把痰盂推过来,又赶他出去,他真的生气。这时临时被请到医院充当护工的田红的妹妹赶回来了,她责怪不该给她吃水果,那会要了她的小命。
从未见过她变得如此羸弱,是什么在折磨着这朵曾经异常漂亮的花儿?
从病房里出来,神情沮丧的陈汝卓找了一条长椅,他坐在那里抽烟,思想混乱,内心极度苦闷。他在公众场合吸烟,引起一位走廊上经过的白衣天使的不满,板着雷公脸,指责他缺乏教养。他选择行贿的方式和解,请她也抽根香烟,她竟然不买账。满眼均是奈何人,看惯了风云变换的天使们,哪怕垂死的挣扎和痛苦的哀嚎,也不能教她们的铁石心肠有稍稍软化。
这位公正天使不受贿也就罢了,她不该自己撞上枪口来。陈汝卓装傻子,不理会她。她竟然以为气势压倒了对手,再次逼到墙角责问。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间膨胀,他努力抑制,不教自己失去理性。他大口地吞着烟雾,肺泡填满尼古丁,痛苦、绝望的情感也就此暴发。他猛地蹦了起来,将全部怒火发泄到她身上,冲她大声嚷嚷道:“您真高贵,你将进化为一个化石。”人都快被憋死了,还不能抽口烟吗。
在愤怒的野兽跟前,这位聪明的天使害怕吃亏,一面唠叨着翻白眼,一面赶紧溜。
回到芝山上,陈汝卓听到客厅里传来老子爽朗的笑声,觉得特别刺耳,这黑暗的世界有什么事让他乐成那样了?阴云远去,他去了一块心病。也不走前门,从后门进屋,偷瞄了一眼,一位是刘文才,另一位不识得。
邹秀瞧他在张望,这位江湖高手马上明白客人来意。见到邹秀,这才发现自己健忘,将她吩咐的工作给忘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她在后面连声地喂喂,他只当没听见。一会儿,淋了一身雨转回来。她说:“你真奇怪。”
“是的,我患有严重的健忘症。”将她吩咐买的东西交给她,她连声称谢。
李阿卿瞧儿子浑身湿漉漉,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他遇到了坎了,讥讽一句:“你不会是浪漫地追求雨中情吧?”陈汝卓没有吱声,而是问母亲怎么不先开饭?
她则抱怨债主尚未回家,她那样的奴才哪有胆量敢上餐桌。
陈汝卓难过归难过,神色仍然保持平静,擦干水渍,询问老子又出门应酬了?阿秀指指书房,一面端菜上桌,一面神色暧昧地悄声开起小玩笑,有一个特别电话,一个姓‘牛’的小姐着急来电了。他吓唬要修理她,她赶紧先溜了。他感慨在宽敞的屋檐下,在温馨的大家庭里,有说有笑是多么的幸福啊,此刻黄霞却只能躺在医院病榻上等死,她多可怜啊。
他去请老子吃饭,询问到访的贵客,却是教委副主任。芝山别墅每天都有一大群清客,要么高谈阔论政治、实事、经济,要么尽谈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要么就是报告请示批复,什么花样都有,对此,陈汝卓早就习以为然了。正要吃饭,又有贵客上门,陈玉堂起身去会客,邹秀忙着端茶。听声音恰是黄胖子夫妇,这两头大象由于过度的肥胖而进行严格的减肥,他们高贵的灵魂准备将节省下来的午餐花费捐给某个小学,以换取良心的小小安宁。
陈汝卓盯着餐桌上的菜肴,平日里最喜欢的牛肉,也引不起他的馋涎,一点胃口也没有。邹秀倒是饿急了,狼吞虎咽,这没由来引起他的反感,凭什么她胃口如此好?而某个人连一颗猕猴桃也吃不下去。瞧他连筷子也懒得动,她猜测可能是情侣间的小纠纷?她提醒一句:“你的鼻子伸到碗里去了。”
“家里有个诗人是多么糟糕的事。”
“死人骨。”她应了一句。陈汝卓回头瞧了一眼,庄晓琳不知跟母亲在聊些什么,有说有笑,此刻,任何人的欢快都遭他痛恨,好像世界将要坍塌下去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似的。人生是一场悲剧。他也不等他们了,胡乱地扒了几口饭,不知咋的,米饭有粗又硬,像砂子那样难咽下去,也不敢抱怨,害怕对五谷的不敬教母亲听到了,还得被臭骂一顿。
黄胖子夫妇冒雨送来了请柬,他们儿子创办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邀请陈部长参加剪彩仪式,他没有理由拒绝。一场噩梦结束了,罩在香城头上的沉闷盖子揭开了,空气变得格外清朗。陈玉堂不再为那件事苦恼,心情轻松愉快,送走客人,坐下来吃饭。李阿卿没见到儿子,问了一句,邹秀汇报,接了一个电话,又出去了。
陈玉堂心情不错,抱怨儿倒比他还忙。倒是李阿卿发现儿子有些反常,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陈汝卓又匆匆赶到医院,这时,由黄霞母亲在那里陪伴她。这位长辈表里如一,她肤色黝黑,黑发中夹杂着银丝,黄霞性感的嘴唇就是从她身上继承的。她勤俭节约、坚韧顽强的美德是这个社会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和普通的查某人一样,她也爱唠叨,也将欢乐与痛苦深藏在心灵深处。
简单的问候之后,她就抱怨查某仔不肯配合,为了让她早日康复,她不远千里到一个偏僻的小庙求到一张灵符,兑水后黄霞竟然不肯服用,她甚至请求陈汝卓劝劝她,将符水喝了,则所有灾殃一扫而光。这让陈汝卓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知识不平不高,如果她认识到打鸡血能让人脖子变粗、精神亢奋,恐怕她会毫不犹豫地给她打上一针。
他来不及喝口水,马上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顿时,黄霞禁不住泪水哗哗地往下流,伶牙俐齿之人竟结巴起来,小手捂着嘴,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满世界乱窜,找了许多商场,为她买来了一个黑色的刘海型假发。这是别人没想到的,而他想到了。她呜呜咽咽,一种暖流将她的心都融化了,只恨恶疾困住她,只恨她有心不能爱她。天空中出现一道亮光,幸福指数此时爆表。黄霞的母亲也十分感动,称赞他细心,整个家庭陷入痛苦绝望之中,只想着如何替她治疗,谁也没想到替她买个假发。
陈汝卓小心地替她戴上假发,尽管脸容清瘦、嘴唇干裂,但往昔的倩影依旧在,依然楚楚动人。没有满头秀发,如何像个查某仔?没有秀发就是枯枝。他右左瞧了瞧,自觉很满意,乐得像个天真的孩子。笑道:“你要是照照镜子将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漂亮。”
黄霞的母亲也笑了,她说:“教你费心了。”
“一件小事。”
这件事刺激了病友明月,她的小小自尊心被严重地伤害了,她藏在神单下,然后放声痛哭。病房里短暂的愉快被打破了,她老子也莫名其妙。听到小明月的哭声,黄霞立即醒悟过来,心里又难过又腼腆,只怪自己自私,无意中伤害了小姑娘的自尊,马上摘下假发,发誓不戴了,请求她原谅。陈汝卓那窘相更无法形容,他感到十分惭愧,后悔自己太粗心,只顾考虑着如何讨黄霞欢心,将小明月的感受忘了。他答应再去买一个回来,可是她任性地不肯听话。
“你不是说要嫁给我吗?”
“?”
“那你就得听话。”他哄她,好歹才收住泪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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