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家 (第2/2页)
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是一个叫《牵手》的电视剧,开头的音乐舒缓徘徊,主题一叹三叠,暗藏忧伤和爱恨,引得我有一搭无一搭地瞄上一眼。女主人出场时是一段长镜头,我心里头一震,忘了嘴里的面条,呆呆地望着电视中的女主角出神。但我又马上释然了,因为女主角年纪比我大许多,但我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主角内敛却又张力十足的脸,这分明是同学赵燕舞的气质与神态,世上竟有这等相似之人!如果女主角再年轻些,我会以为赵燕舞做了电视演员,虽然她的一颦一笑、行为举止都教科书般刻在我青春的里程碑上,从任何角度也推演不出她能演戏。
我无法留住那终将失去的青春,长恨“逝者如斯夫。”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在什么不经意的地方得到她的消息,那样我沉寂下来的记忆,会如花儿一样绽放:那校园里的相遇、香气浓郁的栀子花、球场边细沙里透出的嫩草芽、那拂阅了无数书卷的煦风、那流荡于心间的懵懂伏流……
梅艳芳的一句:“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独自听来,我每每潸然泪下。闻过了花香浓,却是花儿为己红,这足令梁祝断肠,宝黛恸楚,邂逅一段忽略身家权衡的一见钟情,概率稀若雷电击身,虽然直到离开学校,我们彼此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雨儿,咱村支书要给你介绍个对象,你啥时候有空?人家家境可好呐,能给你在蓝湖县城买套楼房。”母亲在里屋给我熨衣服,探过头来问我,见我没反应,又大声问了一句。
“娘,不要操心我的事儿,我有了女朋友。”
“有了,干啥的?领家来给娘看看。”
“那不,电视上这个就是。”
母亲欣喜后,惊愕又皱眉,没有再作声。
除了吃喝拉撒,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我这几天除了床上就是沙发上,昏天昏地睡觉,然而梦却很少,只有无边无际的疲乏从身体各器官袭来,这样一来,我怀疑自己会不会变成卡夫卡笔下的甲虫,后来又想,如果那样,在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受到伤害可能会小些。
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很快身体就像拆解的变形金刚一样,又完好无损地组合起来,意识越来越清醒,生物钟提醒我明天到了上班的时间。社会是由岗位和角色组成的,自然人一旦成为岗位上的角色,就会衍生出一系列的责任和认同感,我自己也像戴上面具披上铠甲一样,迅速回到派出所忙碌而刺激的生活中,心平气和,这就是生存。
派出所院子里弥漫着柳絮,它们辐散于垂柳枝头,澹淡随气,雍容随风,行无定轨,摆荡流息,纷扰善移,支离势危,仿佛曜日飞雪,披拂挥扬,令人叹为观止。我有种错觉,这纷繁的柳絮实为派出所生活的点滴写照,我的工作就是用扫帚轻轻地聚拢地上的柳絮,使其整洁和有序。
“小风,休息几天,气色恢复得不错!”焦所长的车也进了院子,他从车上下来招呼道。
“所长好,早起就坐车来上班了,在家哪儿都疼,还不如上班儿好。”
“这你就快适应了,派出所的工作整天就是以无序和混乱为常态,因为案件的发生是随机的、盲目的,不能按部就班,就像这飘荡不定的柳絮,混乱才是正常。”
“谢谢所长教诲!”
所长的话让我有些醍醐灌顶,理性总是想包揽一切,付之于秩序和价值,而存在本身先于理性,却是呈现于脑际的各种现象,杂乱无章。看来我得脱离学生习气,尽快融入到“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
“焦所长,俺那死鬼男人犯啥事儿了,你们又抓了他来?他这几年可老实了,你可得替我们做主!”所长刚到院子里,一个胖女人就从大门口追了过来,带着哭腔缠住了他。
“你先回去,抓老庞是根据法律,等调查清楚了再说,你这样吵闹对他没有好处。”
“所长,我以女人的名节担保,俺那死鬼男人,被我看得可紧了,从不沾花惹草,倒是那些骚婆娘们不怀好意,沾他便宜,你得一碗水端平。还有那姓房的警察,咋能翻墙进俺家,从被窝里带走俺男人,这违法不?你可得管管啊!”
胖女人软硬兼施,脸上的表情变化很快,演员一样表演着。警务室里一个秃顶的男人窜了出来,指着胖女人大声训斥:“熊娘们,滚回家,不要在这儿给老子丢人现眼!”这个人应该就是老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