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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成亲)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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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七,  宜嫁娶。

天将朦胧亮,颜月月便被陈氏拉着起身,  她的睡意未消,  实在昏昏沉沉,半闭着眸子任由折腾着,分不出一点儿心来,只想多睡一会儿。

昨夜里,  她的脑中不断地盘旋着今日就要成亲的事情,  乃至于三更过后仍旧毫无困意,  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期待,只觉得难熬至极。

在之前待嫁的许多天里,  她的心中都并未起任何波澜,  一直到事情将近,  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忧心起来。

耳边喧嚣之声不绝于耳,承元公府内早几日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挂红绸,贴喜字,宴请亲朋,  备酒菜,  样样要求周全。

总之,众人都在忙碌——除了新娘子之外,颜月月仍旧是觉得难以置信,  自己即将嫁给青梅竹马的裴再思,  从此为人妇,  相夫教子。

陈氏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看着自己面上稚意未消的女儿心中万分不舍,早几个月便开始对自己的宽慰和劝说也开始逐渐坍塌,  一边替她梳着发,一边无声地流着泪。

大抵天下母亲都如此,哪怕知道女儿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但仍旧是过不了心中的坎一般,好似将自己的血肉剥离,悲痛难舍。

吴妈带着人将一桶桶冒着热气的清水提进来,再倒入屏风后的浴桶中,撒了花瓣又调了香料,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馥郁的香气。

颜月月稍稍醒了一些,她的浑身都好像松软,被泡在雾气里一般,看什么都是氤氲,一直到泡入热水之中时才感觉醒了一些神。

此时天已大亮,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竟然过去了一个时辰,颜月月眨了眨尚且有些沉重的眸子,双掌合起舀了一捧水轻泼在自己面上,才缓缓后靠在浴桶边上,让疲惫的身子稍稍舒缓一些。

清透的水珠从她的面颊之上滑下,从鼻梁再到红艳艳的唇瓣,再一直顺着下巴汇集滴入水面,她有些双眼放空,任由伺候的人在她肩上揉按着。

吴妈拿了一块绸巾沾了一些灰紫色的膏状物细细地敷在她的面颊之上,唇上也涂了厚厚的唇脂,这些步骤她在近半个月以来每日沐浴之时都会做上一遍,说是有净颜养肤之效。

屋内很静,一直到颜月月看见丫环拿进来的喜服时才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惧意,别着眼不去看,可那用金线绣着的衔珠金凤华贵无比,一直在她脑海之中不断重现。

这件喜服是六月里定制的,一直到现在才做出来,颜月月伸手去摸了一下,只觉得触手滑润,是用的极好的绸锦,那个红色就如同开的正艳的山茶一般耀眼,霞披则是傍晚湖旁的云霞之色。

她穿过许多颜色鲜艳的衣裳,却唯独没有穿过大红色,这个颜色,女子一生只能穿一次,凤冠霞帔地嫁入心上人的府中。

陈氏帮着她穿好衣裳,外披之上的宝石与珍珠是她从自己当年的喜服上拆下来的,珍珠是她的父亲从出海时得来的,个个色泽莹润价值不菲,更有淡金色的珍珠有拇指指甲大小,熠熠生辉。

陈氏叹了口气,强忍住心中又涌起的酸意,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她心头,她抚摸着红色外披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将盖头放在托盘上,唤人来替她梳妆。

妆面不算厚,颜月月本就生得好颜色,若是厚了,反而会削减原本的丽色。

众人忙碌之时,颜月月那木讷的心也开始不安,她的鼻尖酸涩,逐渐意识到了此时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轻轻地喊了一声‘娘亲’。

她的声音不大,屋内又喧嚣,但陈氏还是听见了,她含泪点头,拿着嵌红宝石桃木梳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着发。

轻念,“一梳到白头。”

屋外响起锣鼓喧天之声,是迎亲的队伍来了,颜月月轻咬着下唇,拉着陈氏的手不愿出门,喜娘三催之后仍旧是含泪不舍。

喜娘探过头来又看了一眼,望了一眼时辰,笑道:“哎哟小姐诶,新郎官已经等急了,您快些呀!”

陈氏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对颜月月说道:“好月月,你到裴家去了,若是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的地方,便回来,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去接你。”

她的声音哽咽,颜月月难以回话,泪眼模糊之间一直到漫天的红色笼罩在眼前。

喜娘先讨了赏之后便拈着帕子到门外报信,一时间气喘吁吁,只怪这承元公府的地方太大,叫她恨不能骑马才好。

门外早就人群熙攘,只身着红袍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新郎官——裴再思,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他的面上满是喜色,不算太露骨,只是叫人一眼便察觉的出来,哪怕他似乎刻意的想要让自己不要看起来那么的欣喜若狂。

自从聘礼送到承元公府以后,他便没有一日不在期盼着这日的到来,但是时间却过得格外的慢起来,于是他只能用职务来消磨时光。

裴再思的眸中满是笑意,翻身下马,他原本就俊秀的面容在红色衣裳的映衬之下更加令人难忘,如清风一般眉目疏朗之人哪怕有再多的颜色衬托也是有叫人过目不忘的清俊。

其实这是皇上的赐婚,按理来说,皇上是要过来证婚的,但是玄谨却并未过来,而是赐下丰厚的奖赏,并为二人大喜之日赐下了一座玉观音。

不来也好,免得亲朋拘束。

裴再思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的方向,一直到颜月月的身影出现,他那早已沸腾的血液似乎又开始翻滚起来,那是他的小姑娘,也是他的夫人。

嫁衣是量身定制的,十分恰好又含蓄的将颜月月身形的曲线展露出来,哪怕是嫁衣华贵无比也不能将她本身的风采掩盖下一二。

她的每一步都是走在了裴再思的心尖之上,他的心脏都随着她的步子在颤动,一下一下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周遭的一切人或者是物都开始变得无关紧要,他的眼里只有颜月月一人。

围观群众的目光也都放在了新娘身上,看她身上少女含羞的模样,也都惊叹于承元公嫁女的排面与气度。

出门之后,颜秉之便木着一张脸从一旁走了过来,若不是他的身子都在颤抖,怕是要叫人以为他这个做舅爷的是极不满意这门亲事,实际不是,他大概只是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罢了。

又是酸意又是喜,若是他不控制着一下,只怕要面目扭曲,那时才叫人觉得丑了。

颜秉之弯下腰,将颜月月背起来,就如同儿时一般,他总是喜欢将小小的颜月月背着放在秋千上或者是自己的门前的石狮子上,哪怕挨了许多次打都改不过来,他今日也是背着自己最亲的妹妹,只不过今日是送她出嫁,将她背上花轿。

思及此,他一个八尺男儿险些哽咽出声,心中怪颜月月是个憨货,这么早就把自己给嫁了出去,也不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有多么舍不得。

颜秉之愤愤地瞪了一眼殷勤掀轿的裴再思,却怎奈这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目光全落在自己背上安安静静的人身上。

陈氏一直目送着颜月月被送进那八抬大轿之中,才忍不住伏在承元公的胸前大哭出声,怪自己当时要和裴家说亲,她当时心心念念着头胎是个女儿,谁知道生了一个讨人嫌的男娃娃出来,害的自己宝贝女儿这么早便要嫁为人妇。

承元公亦是眼眶发红,可目光巡视间在看到人群之中乔装之后的玄谨之时却是心头一紧,见他一双眼落在一对新人之上,且神色没有异常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为何皇上会过来,还是以如此装扮?

看见玄谨的不止承元公一人,还有站在门后颜姝。

与众人喜色不同,她今日穿着一身颜色极为寡淡的衣裳,也不敢多站出来一些怕惹得周围非议,于是只站在门后,暗暗地注视着这场喜事,她的目中满是妒忌与暗涌的恨意。

玄谨的出现是她未曾意料到的,就这一瞬间,她那好似已经有些愚钝的脑子开始迅速运转起来,二话不说立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做出一副送完妹妹出嫁后不舍的样子来。

她望着镜中女子苍白瘦削的模样,一狠心,在自己的手掌之上用银针戳出几个血洞来,好叫自己更惹人怜一些,然后草草地用绣帕包好便出了院门。

自从陈氏扣下她的用度之后,她便在府里日渐没有了往日的地位与尊荣,那些下人们都喊她庶小姐,而不是大小姐。

那个庶字就像是一根尖刺,每次都能毫无偏差地刺进她的心脏深处,时刻都提醒着她自己身份的卑贱,让她只觉得不堪。

颜姝深吸一口气,在自己唇上抹上淡淡的唇脂,然后往屋外走去,在漫天喜色之中格格不入,她独一人走到府中四处穿梭着,寻找玄谨的踪影。

她并不知道玄谨此番是为何而来,也不想去猜,她只要引起玄谨的注意便行了。

玄谨此番是乔装而来,此时他一人站在承元公府内假山旁的一座角亭内,拧着眉似乎在沉思着一些什么,周遭没有他人的陪同。

颜姝眼珠一转,只觉得时机恰好,她将自己准备好的香料洒了出来,然后站在上风口,一个自己能被看见,却看不见旁人的地方。

微风渐起,一股清甜的香味便被带起。

等到身后有树叶被踩动的声音时,颜姝才故作惊讶地回头,然后眸中流露出惶恐与娇羞来,弱柳扶风般地缓缓跪下,“臣女参见皇上,臣女不知皇上在此,无意冒犯。”

玄谨的眼眸幽深,问道:“是荔枝红?”

颜姝愣了一下,答道:“回皇上,这香料的确是唤荔枝红。”

“起来说话吧,”玄谨又到亭中坐下,又向她颔首,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侧,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他今日穿着米色衣袍,腰间佩戴着一块墨玉,虽衣着不算出众,但有心之人亦是一眼便可以看出,无论是身上的料子还是腰间的玉佩,俱是价值不菲。

“今日是臣女妹妹成亲,臣女心中难舍,又不愿叫父亲母亲看见以免徒增烦忧,”她的眸子轻轻一抬,透出几分水光来,“臣女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心中多有不舍,故而才会情难自禁。”

她身上的衣裳的确是华贵,但却是去年的旧款,玄谨的眼中有些玩味,他早就见惯了这些把戏,目光落到她的发上,又到面上,意有所指一般地问道:“你为何不到前院去送颜月月出嫁?”

“今日往来的皆是位高权重之人,臣女担忧自己鲁莽会冲撞他人,又害怕再见到妹妹时心中更是难舍,故而便未去前院。”

“再者……”她的眸中有一丝的闪躲,半遮半掩地将自己手上缠着沾染血迹的帕子抬起来一些,“想来母亲也是不愿臣女出去的。”

玄谨的目光只掠过,并没有多关心她的意思,他在宫中,对这些小伎俩早就见怪不怪。

颜姝本想玄谨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正在心中计较好了说辞,却听他问道:“你们姐妹二人感情深厚,今日又恰好是颜府喜事,不如说些趣事与朕听听?”

他不会将自己想要问的事情直接说出来,而是又说道:“若是你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

颜姝如何会不愿意,她怯怯抬眼,一抿唇,便想要为接下来的话寻一个有趣的开头,于是定了定心神,说道:“皇上可能有所不知,月月出生之时颈后便带了一块蝴蝶胎记。”

她只顾着体现出自己的娇柔与对姊妹的关心来,全然没有发现玄谨面上神情的变化,柔柔一笑,继续说道:“这块胎记是红色的,很是奇怪,父母亲不敢让这件事有旁人知晓,故而一直都瞒着大家,怕有心之人会生出不好的心思来。”

玄谨将手中的折扇猛地一收,扇子合拢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他按耐住自己心中的急切,沉声问道:“然后呢?”

颜姝有些不明所以,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以为他是惊奇,便想着将此事略过,毕竟她只想让自己被注意道:“家里人都关照着,自然不会出什么茬子,臣女也时常同月月说要将自己颈后的胎记遮住,以免引得他人笑话。”

“毕竟女子身上生了这么一块胎记到底还是不美观的,但是幸好父亲有远见,早早地便将月月与裴公子定了亲事……”

后面的话玄谨再也没有心思听下去,他该如何相信,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其实一直都在京中,而日夜陪伴自己的竟然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劣等品。

·

迎亲的队伍先是在京中主干道上敲锣打鼓转了一圈,后才进了裴府。

颜月月早起,只在上轿前吃了两口陈氏喂的上轿饭,再经这么一折腾,此时有些头晕眼花。

花轿停稳时,她几乎难以直起身来,头顶的凤冠以及身上繁复的衣着让她差点又摔在轿内,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伸入轿中那双带着薄茧的大手之上。

她透过盖头的缝隙,然后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一股温暖的力便将她从轿中带了出来,光是一个拉手,便叫她浑身一颤,羞到要将自己在缩回轿中才好。

周遭的人发出起哄的笑声,颜月月却唯独觉得牵着自己的这双手在指引着方向,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便是如此,她只知道这双手是裴再思的,却不知道摸起来是这么的糙与硬,与自己的截然不同。

似乎不止手上,就连他的身上也是硬硬的,之前裴再思抱她的时候,颜月月就感觉自己是躺在了一块有温度的石头怀里,硌得她身上几乎要发疼。

空气中流动的都是暖意,裴再思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住,连着将自己心脏的跳动都能让她感知到,他的目光一动也不动的落在颜月月的足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跨入裴府的大门。

裴太傅与裴夫人高坐主位,满脸欣慰,二人身侧皆放着一个托盘,是要封给颜月月的改口红包。

司仪一甩拂尘,然后高声道:“一拜天地。”

颜月月的心开始乱跳起来,盖头的浮动空隙,她见着自己的身子越弯越低,但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对面的红绸也有动静,紧接着,便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笑里大抵包含着许多意思,她不懂,只觉得是不是自己跪早了,但是她分明是按照礼仪嬷嬷说的步骤在做,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有好事的宾客笑的几乎直不起腰,然后好心地替她说出来了答案,“拜堂先跪者可管住后者,裴兄啊,你可真是疼媳妇!”

观礼之人包括裴太傅与裴夫人在内,都一脸揶揄的看着裴再思,可他却面上挂着笑意,薄唇抿起,此时如寒山冰化的眸子只落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

那视线仿佛能够凝成实质,颜月月听见宾客的话后面颊便开始升起热气,只庆幸自己此时是盖着盖头的,不然又要免不了闹一场笑话。

如果说,她今日一直都是按着规矩在做着应该做的事情,那到了现在,她的心中在出现一丝喜意,感受到了自己从前所期待的,那种甜滋滋的感觉。

对拜结束,裴再思牵着颜月月在二老面前站定,司仪笑意盈盈地说道:“新娘子该改口啦!”

颜月月的面上被盖头遮住,众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见一声软软的,轻轻的声音,“爹,娘。”

她的声音极小,颜月月只觉得这两个字十分难开口,她从前都是喊伯父伯母,一时间改口,叫她有许多的不习惯。

虽说声音小,可裴太傅与裴夫人却是认真听着的,几乎是在话落的同时便绽开了笑颜,裴太傅将托盘上厚厚的一个红布封包递到颜月月手中,说道:“快些起来吧,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若是再思有什么惹你不痛快的地方,只管和爹爹告状。”

他裴家三代单传,皆是男娃,裴太傅自从颜月月出生起就是将她当做自己女儿在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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